可是……那味道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
焦糖的甜,薯类的糯,还有炭火特有的暖香……跟她平日里在山林间偶尔吸食的月华露水、或捕捉的鲜活小兽味道截然不同。
这香气……有点霸道,又有点诱人。
她尤豫了一下,看着对面妇人已经小口吃了起来,脸上带着满足的神情。
出于恩人应有的礼貌,她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另一个烤红薯。
指尖传来烫意,她手指极快地交替了一下,才拿稳。学着她的样子,试着掰开焦黑的外皮。
“嘶——” 皮很脆,一掰就开,露出里面更加滚烫、金黄流蜜的内瓤。
香甜气息更浓了。她凑近,先是极快地伸出舌尖,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那金色的薯肉,似乎是在试探温度和味道。
温热的、极致的甜糯感瞬间在味蕾上炸开。
绿姬的眼睛不自觉地微微睁大了一圈,碧色的瞳仁在烛光下显得亮晶晶的。好象……真的很好吃?
她不再尤豫,对着那冒着热气的金黄部分,小心地咬了一小口。
软糯香甜的薯肉几乎是入口即化,浓郁的甜味带着炭火的焦香充盈口腔。
她忍不住又咬了一口,这次大了一点,腮帮子微微鼓起来,小口小口却又迅速地咀嚼着,眼神专注地盯着手里的红薯,完全被这新奇又美味的食物吸引了。
嚼嚼嚼……
吃完最后一口,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舌尖飞快地扫过嘴角,将那些碎屑甜汁卷走,动作轻快自然,带着点满足后的惬意。
放下手里剩下的薯皮,她抬头看向对面安静吃着红薯的妇人。
烛光下,妇人的面容平和,身上的旧衣洗得发白,屋子里的陈设更是简单到近乎贫寒。
除了干净,几乎一无所有。连这么好吃的烤红薯,都是山上挖的。
绿姬心里那点因为烤红薯美味而升起的雀跃,慢慢沉淀下去,变成了一种更切实的感触。
恩人……怎么这么穷啊。
她自己受了伤,暂时也需要地方藏身恢复,但更重要的是,恩人救了她,对她这么好,她却只能看着恩人过着这么穷的日子。
这不行。
我得想办法让她变得富起来,过好日子才行。
烤红薯的香甜气息还萦绕在小小的灶间。
碗碟刚收拾到一半,门外便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和带着笑意的招呼。
“邵家妹子,在家呢吗?我来取我那件补的衣裳。”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体面些、脸盘圆润的妇人便推开了半掩的院门,径直走了进来,是住在不远的王婶。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的绿姬,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更浓的笑,
“哟,这是哪儿来的俊俏姑娘?看着面生,是亲戚?”
邵芳从灶台边转过身,擦了擦手,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浅笑:
“王婶来了。衣裳补好了,在里屋放着,我这就给你拿。”
她没回答绿姬的来历。
王婶“哦哦”两声,目光在绿姬脸上身上转了一圈。
邵芳很快拿出补好的衣服递给王婶。
王婶接过,检查了一下针脚,连连夸赞,却并不急着走,脸上带着一种为你着想的热切。
“邵家妹子,跟你说个事儿!
后街杀猪的老张,你晓得吧?他婆娘前年没了,一直没续弦。
他呀,托我问问你的意思!老张虽说年纪比你大十几岁,但身子骨结实,家底也厚实,猪肉铺子生意好着呢。
你跟了他,后半辈子就不用再这么辛苦挖野菜、补衣服了,天天有肉吃!”
邵芳脸上的浅笑淡了些,但语气依旧平和:“谢谢王婶和张大哥的好意。我一个人过惯了,暂时没这个打算。”
王婶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些:“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呢!街坊邻居谁不说你?年纪也不算太大,模样也周正,叫你嫁你总不嫁”
“街坊邻里都笑你说想要贞洁牌坊呢”
“那东西有什么好的,都是虚名,自己好才是真的道理”
“我们女人要有个男人疼才过得好。”
“王婶”
“衣裳补好了,您拿好。我的事,就不劳您和街坊邻居费心了。天色不早,您慢走。”
王婶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扯了扯嘴角,抓起衣服,嘴里嘀咕着,扭身快步走了,院门被她带得哐当一声响。
“好心当做驴肝肺。”
“呸,活该一辈子当着老寡妇。”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灶膛里柴火的轻微噼啪声。
绿姬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大声的问:“大娘感觉你不高兴了,因为那个人说的话?” 她问得直接,眼神里带着纯粹的疑惑。
邵芳转过头,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有着真实的疲惫:“没有。大娘只是……不想嫁人。也不喜欢牌坊这种东西。”
绿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不懂人类的婚嫁和牌坊的意义,但她听懂了“不想”和“不喜欢”。
恩人不想,那就不做。
那个王婶非要来说,还说了让恩人不喜欢的话,就是坏人。
“哦。” 绿姬应了一声,没再多问,帮着把剩下的碗筷拿到灶台边。
夜色渐深,邵芳将西边小隔间收拾妥当,给绿姬铺好了床。
绿姬乖乖躺下,听着隔壁渐渐平稳的呼吸声,绿姬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碧色的瞳孔微微发光。
恩人不开心了。是因为那个王婶。
王婶家有个不大的后院,用篱笆围着,里面养了几只鸡,是王婶颇为得意的财产,时常眩耀。
鸡窝里,几只鸡正挤在一起睡觉。绿姬靠近,眼睛在黑暗中闪铄着微光。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明。
就听到外面“天杀的,谁偷了我家的鸡!!”
绿姬听闻低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