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龙宫,深海水晶宫。
与临时行宫的龙舟不同,这里是西海龙宫真正的腹地,一座以亿万年深侯赛因瑚、琉璃、水玉、珍珠、神铁为基,以无上大法力移山填海,在万丈深渊之下开辟出的庞大宫殿群。宫殿笼罩在巨大的避水光罩之中,内里无水,灵气浓郁成雾,奇花异草遍地,夜明珠镶崁穹顶,照亮如白昼。无数虾兵蟹将、蚌女鲛人穿梭其中,歌舞升平,气象万千,尽显龙宫奢华底蕴。
庆功宴设在主殿“龙涎宫”,规模远超之前的临时行宫宴席,珍馐佳肴、琼浆玉液摆满了十丈长桌,更有蚌女翩翩起舞,鲛人婉转歌喉。西海龙宫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全部到场,敖青长老坐于主位,左右是碧海真人、沧浪仙子,再下是王胜峰、韩立、赤鳌、赤雷。敖丙、以及数码龙子龙孙、龙宫大将位列下首。气氛热烈,恭贺声、敬酒声不绝于耳。
“哈哈,李道友,此次坠龙台一战,扬我龙宫威名,挫悬空山锐气,壮哉!老夫代西海龙宫上下,敬道友一杯!”敖青长老满面红光,举杯痛饮,对王胜峰的态度,已从最初的平等相交,变成了发自肺腑的敬畏与巴结。一指镇压悬空真人,这是何等实力?恐怕唯有传闻中的化神后期,甚至传说中的炼虚大能才能做到!与这样的存在结下善缘,对龙宫而言,是天大的造化。
“敖长老客气,分内之事。”王胜峰浅饮一口,神色淡然。他对这觥筹交错的宴会并无太多兴趣,但初来乍到,欲在西海立足,与地头蛇保持良好的关系,亦是必要。况且,坠龙渊在即,许多细节,还需敖青安排。
“李前辈神威无敌,我等敬仰万分!不知前辈接下来有何打算?但有所需,我西海龙宫,定当鼎力相助!”碧海真人、沧浪仙子也连连敬酒,姿态放得极低。
“李某对坠龙渊,颇有兴趣。还望敖长老安排,入渊之后,能行个方便。”王胜峰直言不讳。
“此事好说!”敖青长老拍着胸脯,“我龙宫已得六成名额,前辈一方五人,再加十位随从,尽可入内!此外,我龙宫历代探索坠龙渊,积累了不少地图、情报,稍后便命人拓印一份,送与前辈。至于渊内危险,自有前辈应付,若有所需,我龙宫之人,亦可听候前辈调遣!”
“如此,有劳了。”王胜峰点头。
宴至酣处,气氛愈发热烈。然而,在觥筹交错、阿腴奉承的表象之下,几道不和谐的暗流,却在悄然涌动。
席间,敖丙频频向王胜峰敬酒,言语极为躬敬,但眼神深处那一抹隐藏极深的嫉妒与怨恨,却瞒不过王胜峰锐利的目光。敖青长老对他,这位西海龙宫三太子,未来的龙宫之主候选人,也似乎不如从前那般看重,反而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王胜峰身上,这让他如鲠在喉,嫉恨交加。他身旁,一位面色阴鸷、气息内敛、身着黑袍的龙宫客卿,偶尔与敖丙交换眼神,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另一侧,几位龙宫大将,在听闻王胜峰一行要占据足足十五个名额时,眼中闪过不满与不甘。坠龙渊名额何等珍贵,即便龙宫大胜,内部也需平衡各方势力。如今凭空分走十五个,意味着他们所属派系、麾下部将,将有不少人失去这次机缘。若非王胜峰实力恐怖,他们恐怕早已出言反对。但此刻,也只能闷头喝酒,心中盘算。
“敖长老,”一位面如重枣、气息沉凝的龙宫老将,借着酒意,拱手道,“不知此次入渊,如何安排?是各家派人,还是……”
“自然是统一调度,由敖烈将军总领。”敖青长老道,他指的正是那位问话的老将,乃是其心腹大将,化神初期修为,骁勇善战。
“敖烈将军统兵有方,自无不可。”另一位面容清癯、眼神精明的龙宫文臣模样的老者捋须道,“只是,渊内凶险,各方势力交错,更有悬空山馀孽、深渊异族、上古禁制,危机四伏。李前辈实力高强,自是无妨,但我等麾下儿郎,修为参差,若贸然深入,恐有不测。不若……分头行动?各寻机缘,也免得相互掣肘。”
此言一出,立刻有几名龙宫大将、文臣附和。分头行动,意味着自由度更高,可避开危险局域,也可避开王胜峰这支强势队伍,独享一些机缘。
敖青长老眉头微皱,他岂不知这些人所想?无非是怕王胜峰一行实力太强,若同行,所有机缘大头必然被其占据,他们只能喝汤。但又不好明说,只得委婉建议。他看向王胜峰,等待其表态。
王胜峰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个附和的龙宫重臣,被他目光扫过之人,皆是心头一凛,仿佛被无形利剑刺中,连忙低下头去。
“李某入渊,只为几样特定之物,不会与龙宫争夺寻常机缘。至于如何行动,敖长老安排便是。不过,若遇危险,各自顾好自身便是。”王胜峰淡淡说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不会强求与龙宫同行,但也不会被龙宫掣肘。他实力在此,行事自可随心所欲,无需看任何人脸色。
“李道友所言极是!”敖青长老连忙道,“既如此,入渊之后,便分为数队。敖烈将军,你率精锐一队,护卫李道友一行,并负责与李道友协调。其馀人,可分作数队,各自探索,但切记,不得离开太远,需守望相助,遇险以龙宫秘法传讯。一切,以李道友安危为重!”
“遵命!”敖烈抱拳领命,他是敖青心腹,自然明白其中深意。说是护卫,实则是跟随、学习,顺便看看能否分润些好处。其馀人,也只得应诺,心中各自盘算。
宴席持续到深夜方散。王胜峰一行被安排在龙宫最豪华的“紫晶殿”歇息。殿中灵气浓郁,装饰华美,更有数码容貌清丽的鲛人侍女服侍,但都被王胜峰挥退了。
“师兄,今日宴上,那敖丙,以及几位龙宫重臣,似乎心怀鬼胎。”韩立布下隔绝禁制,沉声道。他心思缜密,早已将席间众人神色尽收眼底。
“跳梁小丑,不足为虑。”赤雷瓮声道,捏了捏拳头,“若敢使绊子,老子一拳一个,送他们去见龙王!”
“敖丙此子,心性不佳,恐有祸心。”赤鳌则冷静分析,“他修为不过元婴后期,自身掀不起风浪。但其身旁那黑袍客卿,气息阴冷,功法诡异,似是魔道手段,修为已达化神初期。此二人勾结,必有图谋。”
“敖丙不足为虑,其父敖青,乃枭雄之辈,重利轻义。如今我等实力强横,他自会巴结。但若在渊中,我等他方势力联手,或遇不可抗之危,此人未必可靠。”王胜峰目光幽深,“至于其他人,各怀心思,实属正常。入渊之后,我等自行其是便是,不必理会。但需提防暗箭,尤其是那黑袍客卿。”
“师兄所言甚是。”韩立点头,“那黑袍客卿,我观其气息,与那独角王、云虚子储物袋中几件阴邪之物,隐隐有几分相似,或许……并非西海本土修士,而是来自外海,或与悬空山、甚至更隐秘的势力有关。”
“恩,多加留意便是。”王胜峰不再多言,盘膝闭目,开始调息。明日便是坠龙渊开启之日,需将状态调整至最佳。
与此同时,龙宫深处,敖丙的寝宫“碧波殿”内。
“废物!都是废物!”敖丙脸色铁青,将手中一只玉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他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怒极,“那李富贵,算什么东西!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修,也敢骑在本太子头上作威作福!还有父王,老糊涂了不成?竟对那厮如此卑躬屈膝!连入渊名额,都让他随意挑选!那可是十五个名额!十五个!本太子麾下多少人眼巴巴等着!”
“三太子息怒。”黑袍客卿“阴无命”站在阴影中,声音沙哑,如同夜枭,“那李富贵实力深不可测,连悬空真人都非其一合之敌,怕是已触摸到炼虚门坎。敖青长老如此做,也是为龙宫大局着想。”
“大局?哼!我看他是被吓破了胆!”敖丙咬牙切齿,“什么炼虚?我看他不过是仗着某种秘宝,或修炼了某种邪术,才暂时拥有如此战力!真当我西海龙宫无人?我西海龙族传承万载,底蕴深厚,岂会怕他一个外来散修?”
“三太子所言甚是。”阴无命阴恻恻一笑,“那李富贵再强,也只有一人。他手下那两头妖王,虽也是化神,但在这坠龙渊中,可未必能护他周全。”
敖丙眼睛一亮:“先生有何妙计?”
“坠龙渊,乃上古孽龙陨落之地,内中凶险万分,更有无数上古禁制、异族潜藏。便是化神修士,稍有不慎,也会陨落其中。”阴无命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诡秘,“三太子可知,此次悬空山虽败,但悬空真人岂会甘心?他早已暗中连络了‘黑渊’、‘血鲨岛’、‘千礁海’的几位老友,欲在坠龙渊中,布下绝杀之局,将那李富贵一行,永远留在渊底!”
“黑渊?血鲨岛?千礁海?”敖丙倒吸一口凉气,“那都是西海最凶名昭着的化外势力,与龙宫、悬空山素来不和,悬空真人竟与他们勾结?”
“利益使然。”阴无命冷笑,“那李富贵身上的秘密,以及他手下两头妖王,足以让任何势力动心。悬空真人许以重利,又有黑渊、血鲨岛、千礁海的高手暗中相助,布下天罗地网,那李富贵便是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逃!”
“先生的意思是……”敖丙眼中闪过阴狠的光芒。
“三太子只需如此……”阴无命凑近,以神念传音,将计划一一道来。
片刻后,敖丙脸上露出狂喜与狰狞交织的笑容:“好!好计策!如此一来,不仅能除掉李富贵这个心腹大患,还能得到他身上的宝物,更能削弱父王威信,让他知道,谁才是这西海龙宫的未来!先生放心,事成之后,本太子绝不负你!”
“能为三太子分忧,是在下的荣幸。”阴无命躬身,黑袍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他心中冷笑,蠢货,真以为老夫是为你效力?不过是想借你龙宫太子身份,行那借刀杀人之计,顺便……渔翁得利罢了。那李富贵身上的秘密,还有那两头化神妖王,可都是上好的“材料”啊……
同一时间,西海龙宫另一处隐秘偏殿。
“敖长老,那李富贵……”碧海真人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敖青长老挥手屏退左右,设下禁制,才叹道:“碧海道友,我知你担忧。此人实力太强,强到……超出掌控。今日坠龙台一战,你也看到了,悬空真人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此等人物,绝非池中之物,西海这小池塘,容不下他。”
“那为何还要……”沧浪仙子不解。
“结交,总好过为敌。”敖青长老目光深邃,“他实力强,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可为我龙宫所用,震慑悬空山,甚至……图谋更远。坏事,若不能善加笼络,一旦反噬,我龙宫首当其冲。如今他对我龙宫尚有善意,又对坠龙渊感兴趣,正是结下善缘之时。至于渊内如何……”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若他能安然归来,并有所得,我龙宫自然受益匪浅,届时再论交情不迟。若他……陨落渊中,那也怪不得旁人。悬空山、黑渊、血鲨岛、千礁海……可都不是善茬。渊内凶险,便是炼虚,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碧海真人与沧浪仙子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凛然。敖青长老,这是要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若李富贵胜,龙宫得利。若李富贵败,龙宫也无损,甚至可趁机吞并悬空山势力。无论结果如何,龙宫都稳赚不赔。
“长老高见。”二人心悦诚服。
“吩咐下去,明日入渊,敖烈带队,紧随李富贵一行,但……不必靠得太近。若遇险,相机行事。一切,以保全龙宫有生力量为要。”敖青长老最后吩咐道。
“是!”
夜色渐深,西海龙宫表面歌舞升平,暗地里却是暗流汹涌,各方势力,心怀鬼胎,都在为明日的坠龙渊之行,做着最后的准备。
而紫晶殿中,王胜峰缓缓睁开眼,目中混沌光晕流转,仿佛穿透重重宫墙,看到了那一道道涌动的暗流,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魑魅魍魉,蝇营狗苟。任你千般算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皆是虚妄。明日,便让这坠龙渊,成为尔等的埋骨之地。”
他重新闭目,气息归于沉寂,如渊如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