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平台上的气氛陡然凝重。巨树主干深处那异常的秩序能量汇聚，如同平静湖面下骤然出现的巨大旋涡，无声，却牵动着整个静域那近乎停滞的“脉搏”。灰色珠子在莫阳体内不安地脉动，传递着清淅无比的指向性——那第二道共鸣的源头，就在能量汇聚的内核局域。
“帝君，能量读数仍在攀升，汇聚模式呈现非自然规律性，疑似……有外部指令或缺省程序被激活！”星曦紧盯着观测站的监控屏幕，指尖划过一片片闪铄的数据流，“能量源头的空间坐标，与您感应的第二共鸣源高度重叠。而且……母树对该局域的基础静止力场正在被‘稀释’，以便能量通过，这更象是某种‘激活’或‘提取’流程，而非母树自身的代谢或调节！”
提取？莫阳眼神一凛。这“生命方舟”的内核局域，难道还有什么东西，值得被如此大动干戈地“提取”？
“能判断这流程的目的地或最终结果吗？”洛璃问道，剑心敏锐地察觉到远处传来的、越来越清淅的能量压迫感。
“信息不足。”星曦摇头，“能量流动最终消失在母树主干更深层的结构内，监控权限无法触及。但根据能量性质分析，这种高纯度的秩序聚合，最可能被用于三种目的：一，强化或修复母树自身；二，激活某个沉睡的高阶协议或造物；三……”她顿了顿，看向莫阳，“作为某种‘献祭’或‘能源’，输送给外部的接收者。”
外部接收者？圣痕族？！
这个猜测让所有人心中一沉。圣痕族的目标是“根源母树”内的东西？他们之前发射的标识符信标，就是为了激活这个提取流程？
“帝君，我们怎么办？”石岩握紧了战斧，“是先去柳眉大人那边，还是……”
“柳眉的状态暂时稳定，有《协议》在，只要我们不触发最终格式化，她暂时安全。”莫阳果断道，“但这异常的提取流程，目的不明，且可能与圣痕族直接相关。若他们真的在抽取母树内核的东西，无论那是什么，都可能彻底改变这里的平衡，甚至危及柳眉的‘庇护’状态。必须先搞清楚状况。”
他看向星曦：“保持对柳眉状态的监测，以及尝试与‘方舟意志’创建最低限度联系。一旦有变，立刻通知。”
“洛璃、石岩，你们留守平台，依托观测站创建防御节点。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轻举妄动，尤其不要试图触碰或攻击任何母树结构。”
“是！”两人凛然应命。
安排完毕，莫阳不再迟疑。他深吸一口气，身影化作一道虚实相间的灰金色流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平台，向着“根源母树”那庞大的主干飞去。
靠近母树，那种宏大与压迫感呈指数级提升。主干表面流淌的银白光纹，每一道都蕴含着足以瞬间冻结寻常界主的秩序法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绝对的“静”与“理”，连能量似乎都变得“懒惰”而“有序”，自发地趋向于最低能耗的稳定状态。若非莫阳已初窥超脱轮回之境，对自身力量与法则的掌控达到全新的高度，又有灰色珠子的气息形成一层微妙的“同源”缓冲，恐怕光是靠近，就会让他的法力运转变得艰涩迟缓。
他沿着灰色珠子感应的指引，向着能量异常汇聚的局域靠近。那位置并非笔直向前，而是在主干中下部的一处巨大的、如同天然凹陷的“脉络交汇节点”附近。
越是靠近，周围的景象越发奇异。主干表面不再是平滑的晶体柱，开始出现类似“树皮”般的层层叠叠的褶皱，每一道褶皱都铭刻着更加古老、更加复杂的符文。一些粗大的、如同血管或能量渠道的银色“根须”从主干中延伸出来，扎入周围纯白的虚空，不知连接向何处。空气中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银白色的光尘，如同有生命的雪花，缓缓飘落。
当莫阳抵达那处巨大的“脉络交汇节点”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微缩。
节点处，主干向内凹陷，形成一个直径超过千米的、半圆形的“平台”或“碗状”结构。此刻，这“碗”中正充盈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液态般的银白秩序能量，它们如同水银，缓缓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旋涡的中心，深不见底，仿佛直通母树的最内核。
而在这能量旋涡的上方，悬浮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约莫半人高的、不规则的多面体晶体。晶体呈现出一种混沌的灰质底色，但其内部，却仿佛封存着一条微缩的、不断演绎着生灭循环的星河，星光点点，有诞生，有璀灿，有衰亡，有寂灭，周而复始，充满了动态的、矛盾的“活力”。正是这晶体，散发着那与灰色珠子同源、却更加古老浩瀚的轮回共鸣！同时，它也象一个黑洞，疯狂地汲取着下方能量旋涡中涌上的银色秩序之力，晶体内部那条微缩星河的运转，似乎因此被强行“加速”和“约束”，隐隐透出一种不堪重负的滞涩感。
在晶体周围，悬浮着十二个相对渺小的银白光团，每个光团中都隐约可见一个身披银甲、气息远超之前白银守卫的圣痕族身影！他们围成一圈，双手结出复杂而统一的印诀，口中吟诵着冰冷而古老的祷文，正引导着能量旋涡的力量，持续灌注进那灰质晶体之中！
圣痕族先遣队！而且看样子，他们已经在这里进行了一段时间的“仪式”！
莫阳的突然出现，显然也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十二个圣痕族强者几乎同时停下吟诵，冰冷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他。他们的气息晦涩深沉，至少都是跨入了不朽门坎的存在，其中为首三人，更是散发着不弱于之前被归墟主宰抹杀的“辉耀大君”多少的威压！
“亡灵帝君……”为首一名头戴三重冠冕、手持镶满棱形宝石权杖的圣痕族老者，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却又奇异地蕴含着某种“真理”般的说服力，“你不该来这里。此乃吾族与‘静谧守护者’（方舟意志）之古老契约所定之‘圣约提取’之时。汝之存在，即是干扰。”
“古老契约？”莫阳悬浮在半空，轮回圣剑虚握在手，冷冷注视着对方以及那块被强行灌注秩序之力的灰质晶体，“我看是巧取豪夺。你们在用什么‘契约’，强行抽取这母树内核的力量，灌注进这块……与轮回相关的晶体里？”
他能感觉到，灰色珠子对那块晶体有着强烈的渴望与亲近，但同时对那被强行灌注的秩序之力充满了排斥与愤怒。那块晶体，很可能也是前任轮回主宰“归墟”的遗物，甚至可能是比灰色珠子更内核的碎片！
“此乃‘秩序之种’回归正途必经之洗礼。”另一名面容隐藏在华丽面甲下的圣痕族女性冷声道，她的声音如同冰晶碰撞，“混乱的轮回终将引向虚无，唯有纯粹的秩序，方可赋予其真正的不朽与意义。吾等在此，正是为了完成这伟大的‘归正仪式’，将这块‘轮回基石’从混乱的过去中解放，融入永恒的秩序之光。此乃拯救，而非掠夺。”
归正仪式？拯救？
莫阳几乎要气笑了。这些圣痕族，将掠夺和扭曲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若我不允许呢？”他向前一步，周身轮回道韵升腾，与这片天地的绝对静域之力形成无声的对抗。
“干扰圣约，即是违逆秩序之神与静谧守护者之共意。”冠冕老者权杖一顿，下方的能量旋涡勐然一震，分出数道粗大的银色光流，如同活物般向莫阳缠绕而来！光流之中，蕴含着强大的“规则禁锢”与“存在否定”之力，远非之前白银守卫的规则复盖可比！
与此同时，另外十一名圣痕族强者也同时动了，他们并未一拥而上，而是迅速变幻位置，形成了一个奇异的阵势，彼此气息相连，引动母树节点处更为庞大的秩序力量，一股无形的、针对“变动”与“混乱”的镇压领域瞬间生成，将莫阳笼罩其中！
这是精心准备的杀局！他们似乎早就防备着可能出现的干扰！
“哼！”莫阳面对缠绕而来的秩序光流和镇压领域，不闪不避，轮回圣剑勐然出鞘！
剑身之上，灰金道纹与暗金终结符文同时绽放前所未有的光芒！他没有使用“界定真实”，也没有直接动用“终末寂灭”。面对这种纯粹的、以量压人的秩序之力，他选择了《亡灵帝经》第四重初步展现的另一面权能——
一剑挥出，剑光并非斩向光流或敌人，而是斩入了这片局域那被圣痕族阵势和能量旋涡强化到极致的“秩序”本身！
剑光所过之处，绝对的“秩序”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产生了违背其自身逻辑的“涟漪”与“悖论”。向右缠绕的光流忽然向左偏折，本该协同的镇压领域在局部出现了微小的、自我冲突的“漏洞”，下方能量旋涡的旋转甚至出现了刹那的不协调！
这一剑，不追求毁灭，而是追求“制造矛盾”与“引发错乱”！以轮回包容万变的特性，去冲击绝对秩序的单一性！
“什么？！”冠冕老者眼中银光爆闪，显然没料到对方的攻击方式如此诡异，竟然直接撼动了他们精心布置的秩序场！
虽然“逆乱序章”造成的直接影响范围不大，持续时间也极短，但已经足够莫阳争取到一丝空隙！他身影如电，趁着秩序场短暂的紊乱，径直冲向那块悬浮的灰质晶体！
“阻止他！”圣痕族女性厉喝，手中凝聚出一柄纯粹由秩序之光构成的长矛，率先掷出！其他圣痕族强者也纷纷出手，或施以禁锢，或直接攻击！
但莫阳的目标非常明确——那块晶体！灰色珠子传来的渴望与警示已经达到了顶点，他必须切断那强行灌注的秩序能量流，至少，要近距离接触那块晶体！
他身法诡谲，在密集的攻击中穿梭，轮回圣剑或格挡，或引偏，实在躲不过的，便以轮回帝袍硬抗，留下片片涟漪般的能量波纹。距离在快速拉近！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那灰质晶体的表面时——
“嗡——！！！”
整个“脉络交汇节点”，乃至整个“根源母树”，勐然一震！
一股无法形容的、远比圣痕族仪式引动的秩序之力更加古老、更加浩瀚、也更加中立的意志，如同从最深沉的睡梦中被惊醒，缓缓“抬头”。
这股意志没有明确的情绪，却带着一种“程序被异常扰动”的冰冷审视，瞬间扫过整个节点局域。
无论是莫阳，还是十二名圣痕族强者，动作都为之一滞。
紧接着，那灰质晶体内部那条微缩的、被秩序之力强行加速约束的星河，仿佛终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又或者是被这突然惊醒的庞大意志所刺激——
“卡……察……”
一道细微的裂痕，出现在了晶体表面。
裂痕之中，泄露出的并非毁灭性能量，而是一缕精纯至极、仿佛蕴含着万物初始与终结奥秘的……混沌气息。
这缕气息出现的瞬间，下方汹涌的银白秩序能量旋涡，如同遇到了天敌，剧烈沸腾、蒸发！周围圣痕族强者维持的阵势也光芒乱闪，几乎崩溃！
而莫阳体内的灰色珠子，则发出了近乎欢愉的震动！
那缕混沌气息，似乎也感应到了灰色珠子的存在，微微一顿，然后……如同归巢的乳燕，主动向着莫阳流淌而来！
“不！那是……原初混沌之气！不能让它被污染！”冠冕老者失态地怒吼，再也顾不得维持仪态，手中权杖爆发出刺目的神光，化作一道裁决一切的秩序洪流，狠狠轰向莫阳和那缕混沌气息！
其他圣痕族强者也反应过来，疯狂攻击，试图拦截或毁灭那缕气息！
但已经晚了。
混沌气息看似缓慢，实则超越了某种常规的速度概念，在秩序洪流及身的刹那，已然没入了莫阳的眉心。
“轰——！”
莫阳只觉得脑海中一声巨响，仿佛开天辟地！
无穷无尽的、破碎而古老的画面和信息洪流，伴随着对“轮回”本质更深层次的感悟，蛮横地冲入他的意识！灰色珠子光芒大放，如同久旱逢甘霖，疯狂吸收着这缕同源高阶的混沌之气，其表面的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淅、完整！
他的气息，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开始剧烈攀升，向着“超脱轮回境”的更深层次迈进！
而外界的攻击，也同时降临！
“帝君！”远处平台上，看到这一幕的洛璃等人失声惊呼。
危急关头，莫阳强行从信息的冲击中凝聚一丝清明，轮回圣剑自动护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灰暗光芒，迎向那裁决洪流！
“铿——！！！”
惊天动地的碰撞在母树节点处爆发！能量乱流撕碎了短暂的静默，银白与灰暗的光芒交织、湮灭！
当光芒稍敛，只见莫阳嘴角溢血，持剑倒退数步，轮回圣剑光芒暗澹不少，剑身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但他终究挡下了这集合了多名不朽圣痕族强者的含怒一击！
而那块灰质晶体，表面的裂痕更多了，泄露出的混沌气息虽然微弱，却持续不断。下方能量旋涡已彻底紊乱、溃散。圣痕族的“归正仪式”，显然被强行打断，并且出现了无法预料的变故。
“你……你竟敢污染‘原初之种’！”冠冕老者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莫阳，眼中杀意几乎凝成实质，“罪不可赦！静谧守护者！此獠破坏圣约，污染圣物，当立刻执行最终清除！”
仿佛回应他的呼喊，那股被惊醒的、浩瀚而中立的古老意志——“方舟意志”的注视，再次降临。
这一次，那注视中，明显带上了一丝……冰冷的，针对“异常变动源”的，审判意味。
锁定目标——莫阳！
以及，他眉心处，那尚未完全吸收、仍在散发着独特混沌轮回波动的……灰质晶体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