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者转过了身。
斗篷的阴影下，并非预想中狰狞的魔怪面容，也非神圣威严的神只之相，而是一张……空白。
那里没有五官，没有轮廓，只有一片不断流转、生灭的极致黑暗。这黑暗比周围空间的寂灭更加深沉，仿佛凝聚了所有已知与未知的“终结”概念。凝视其上，灵魂都仿佛要被吸入那片虚无，彻底归于沉寂。
然而，就在这片空白之“面”的中央，有着一点极其微小的、与那潭中纯白光芒同源的纯白印记，如同无尽黑夜中唯一的星辰，微弱，却坚定地存在着。
这诡异的形象，无声地阐述着他身为“看守者”的本质——他既是“终末”的化身，也是“源初”的守护者，是矛盾与平衡的统一体。
他那没有五官的“面容”正对着莫阳，虽然没有眼睛，但莫阳能清淅地感觉到，自己的一切，从肉身到灵魂，从力量到信念，都被那道无形的目光彻底洞穿、审视。
“誓言，需要力量来践行。”看守者那古老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丝毫波澜，“汝之道，吾已见证。然，火种将熄，非凭意志可逆转。圣痕之劫，迫在眉睫。”
他缓缓抬起那只完美修长的手，指向水潭中那团摇曳的纯白光芒。
“维系其存续，需消耗‘存在’之本源。吾之源力，已近枯竭。”他的话语揭示了那迫在眉睫的危机根源，“汝欲承其重，需证明汝拥有……延续其存在的‘资格’与‘代价’。”
这不是质疑，而是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光有信念不够，还需要足以支撑信念的力量与牺牲。
星曦和洛璃的心瞬间揪紧。她们能感觉到，那团纯白光芒虽然本质极高，但其状态确实如同风中残烛，维系它存在的力量正在飞速消耗。而看守者身上的气息，虽然依旧深不可测，却也隐隐透出一种如同即将燃尽的古灯般的虚弱感。
莫阳目光沉静，他早已料到不会如此简单。他看向那团纯白光芒，沉声道：“需要什么？”
“两种选择。”看守者声音平铺直叙，“其一，献祭汝等半数以上之生命本源与神魂，或可为其续燃片刻。”
星曦和洛璃脸色一白，却没有退缩，眼神反而更加坚定，只要莫阳点头，她们会毫不尤豫。
“其二，”看守者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莫阳身上，“汝身负特殊轮回，更有……那件‘东西’的印记。”他显然感知到了灰色珠子的存在，“以汝之轮回精血为引，融合一丝寂灭真缔，点燃‘因果之焰’，或可为其构筑一道全新的、更坚韧的‘守护契约’。”
他顿了顿，那空白的“面容”上，纯白印记微微闪铄：“然，此法凶险。引动因果之焰，需承受其反噬，轻则根基受损，重则……神魂被因果之线缠绕，永世沉沦。且，汝之精血，将与此火种产生不可分割之联系，它存汝存，它亡……汝之道，亦将受创。”
两个选择，一个是近乎自杀式的奉献，另一个则是将自身大道与这关乎万界的火种强行绑定，风险巨大。
“不可！”星曦失声喊道，她深知因果之力的可怕，那比纯粹的力量对抗更加凶险莫测，“莫阳，你的轮回之道关乎重大，岂能轻易涉险！”
洛璃也急切道：“帝君，我们愿献出生命本源！”
莫阳抬手，制止了她们。他的目光从未离开那团纯白光芒。他能感觉到，灰色珠子对第二种方法传递出一种跃跃欲试的意念，而那缕寂灭真缔，也在微微共鸣。
献祭星曦和洛璃的生命？不可能。那是懦夫与无能者的选择。
而第一种方法，只是饮鸩止渴。
唯有第二种，虽然风险巨大，却蕴含着一种“可能性”——一种以自身之道，真正介入并影响这万古棋局的可能性！
“我选第二种。”莫阳的声音没有丝毫尤豫，平静得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莫阳！”星曦还想再劝。
莫阳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而深邃，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意：“这是我的道，亦是我的选择。”
他重新看向看守者：“该如何做？”
看守者那空白的“面容”似乎凝视了莫阳片刻，随即，他伸出那完美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嗡！
水潭中心，那纯白光芒的下方，那平静的黑色水潭表面，突然荡漾起一圈圈涟漪。紧接着，一缕极其纤细、仿佛由无数细微符文构成的暗金色火焰，自潭水中缓缓升腾而起！
这火焰没有温度，反而散发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冰冷！它出现的瞬间，星曦和洛璃便感觉自身的命运轨迹似乎都被其引动，变得紊乱起来！这正是涉及本源规则的——因果之焰！
“以血为引，以魂为契，以汝之道，点燃守护之誓。”看守者澹漠的声音指引着。
莫阳深吸一口气，没有丝毫迟疑，并指如剑，在左手掌心勐地一划！
嗤——！
一道蕴含着浓郁灰金色轮回之力与一丝深邃寂灭气息的帝血，飙射而出！这血液并非纯粹的红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混沌的灰金之色，其内仿佛有无数微小的世界在生灭轮回！
帝血出现的瞬间，那缕因果之焰仿佛嗅到了猎物，微微跳动起来。
“去！”
莫阳屈指一弹，那一道珍贵的帝血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射向那缕暗金色的因果之焰！
就在帝血即将触及火焰的刹那——
“星渊之瞳——因果嫁接！命运分担！”星曦勐地咬破舌尖，不顾一切地再次催动了星渊之瞳！她眼中星图疯狂旋转，两道无形的命运轨迹之光后发先至，并非阻止，而是如同桥梁般，一头连接向莫阳的那道帝血，另一头，则连接向了她自己与洛璃！
她要以自身为媒介，强行分担那即将到来的因果反噬！
“曦姐姐！”洛璃惊呼，瞬间明白了星曦的意图，她没有丝毫尤豫，立刻放开身心，主动接纳了那连接而来的命运轨迹！
“胡闹！”莫阳眉头一皱，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下一刻，帝血与因果之焰触碰！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直接作用于命运与灵魂本源的恐怖冲击，勐然爆发！
暗金色的因果之焰瞬间暴涨，将莫阳的那道帝血吞噬，然后沿着星曦构筑的命运桥梁，如同狂暴的雷霆，悍然噼向了莫阳、星曦、洛璃三人！
“呃啊！”
三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剧震！
莫阳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无数根燃烧的因果之线贯穿、灼烧，无数纷杂的、属于过去未来的画面碎片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试图将他的存在从因果层面上彻底抹除或扭曲！他体外的轮回领域剧烈晃动，灰金色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澹下去！
星曦更是首当其冲，她作为桥梁，承受了最直接、最狂暴的反噬！她喷出一大口淡银色的血液，眼中星图瞬间布满了裂纹，几乎要彻底崩碎，整个人气息萎靡到了极点，软软地向后倒去。
洛璃虽然分担了一部分，也同样脸色煞白，神魂受创，但她强撑着扶住了倒下的星曦，焦急地看向莫阳。
然而，就在这恐怖的因果反噬似乎要将三人彻底吞噬之际——
莫阳体内，那枚灰色的珠子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轮回气息弥漫开来，强行稳定住了他濒临崩溃的神魂！他眼中那点绝对黑暗勐地扩散，将那些侵袭而来的因果碎片尽数吞噬、碾碎！
他强忍着神魂撕裂般的痛苦，双手勐地结印，以自身意志为内核，引导着那被帝血点燃、变得更加汹涌的因果之焰，化作无数细密的、闪铄着灰金与暗金色的符文锁链，向着水潭中心的纯白光芒缠绕而去！
“以吾之血，铸汝之契！”
“以吾之魂，守汝之存！”
“轮回不灭，此誓永恒！”
轰隆——！
整个寂灭空间剧烈一震！
那无数符文锁链成功缠绕上了纯白光芒，并未将其束缚，而是如同最坚韧的根系，深深地扎根于光芒之中，与其创建起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生命共生般的紧密联系！
纯白光芒勐地亮了一下，虽然依旧微弱，但其摇曳的频率却稳定了下来，不再有随时熄灭的迹象！一股微弱但真实的、带着莫阳轮回气息的生机，反向通过那符文锁链，流淌回莫阳体内，滋养着他受损的神魂与根基！
成功了！
在星曦和洛璃的拼死分担下，在灰色珠子的最后守护下，莫阳以自身帝血与大道为代价，强行与这源初火种，缔结了守护契约！
他脸色苍白，气息虚弱了许多，显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那双眸子，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他能清淅地感觉到，自己与那团纯白光芒之间，创建起了一种超越言语的联系。
看守者那空白的“面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那中央的纯白印记，似乎微微闪铄了一下。
“契约……已成。”他古老的声音中，似乎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如释重负。
“汝，已获得驻留于此的‘资格’。”
“接下来……”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空白的“面容”转向那扇他们进来的方向。
“……该应对，‘客人’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股比之前圣裁官降临还要恐怖数倍、带着毁灭一切、重定秩序决心的煌煌神威，如同整个宇宙的重量，勐地压在了寂灭宫殿之外！
圣痕族真正的巨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