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入,彷佛跨过了生与死的界限,踏入了宇宙的坟场。
门后的世界,与门外那片死寂的星骸之海截然不同,却又在本质上同源。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物质,甚至没有“空间”与“时间”的确切概念。只有一片无垠的、流动的、仿佛由凝固的“终结”本身构成的黑暗。
这黑暗并非虚无,它拥有“质感”,如同浓稠的墨色潮水,包裹着闯入者的每一寸肌肤,渗透进每一个毛孔,无声无息地侵蚀着生机,冻结着思维,拖拽着一切向着永恒的沉寂滑落。
莫阳周身灰暗色的轮回领域自主激发,形成一个微弱的光茧,顽强地抵抗着这股无处不在的寂灭同化。他能清淅地感觉到,自身的力量在这里每时每刻都在缓慢流逝,若非刚刚融合了一丝寂灭真缔,对这股力量有了些许适应性,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星曦和洛璃紧随其后踏入,两人脸色瞬间一白。星曦眸中星渊急速旋转,洒下点点星辉护住己身,但那星辉在绝对的黑暗中也显得格外暗澹,如同风中残烛。洛璃更是直接闷哼一声,周身剑气勃发,却如同泥牛入海,被黑暗迅速消融,她只能竭力收缩防御,脸色痛苦。
“紧守心神,勿要对抗,尝试…融入其‘节奏’。”莫阳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通过轮回领域,将自己对寂灭气息的那一丝理解分享给二女。
星曦与洛璃闻言,立刻改变策略,不再强行硬抗,而是小心翼翼地调整自身力量频率,尝试去理解、去适应这片绝对的死寂。果然,压力稍减,虽然依旧举步维艰,但至少暂时稳住了阵脚。
三人如同三颗微弱的萤火,在这片埋葬了万古的黑暗深海中艰难前行。守墓断剑在莫阳手中发出微弱的悲鸣,剑尖指向黑暗深处,那是它使命的终点,也是它悲伤的源头。
不知前行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千年。在这里,距离与时间失去了意义。
忽然,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些…东西。
那是一些凝固的、扭曲的影子。
它们并非实体,更象是某些强大存在在彻底寂灭前,最后的精神印记或法则残影,被永恒地定格在了这片黑暗之中。有的影子保持着战斗的姿态,释放着毁天灭地的神通光华,但那光华也被黑暗凝固,如同琥珀中的虫豸;有的影子则呈现出痛苦的挣扎与无声的呐喊,充满了不甘与绝望;还有一些,则是纯粹的、复杂的、代表了某种已逝大道的规则碎片,如同星辰破碎后留下的璀灿馀尽。
这些“逝影”密密麻麻,遍布前路,构成了一片诡异而悲凉的“丛林”。行走其间,仿佛能听到万古以来无数强者、无数文明在最终消亡时发出的、跨越了时空的集体悲歌。
“这些…都是曾经闯入此地,或是被囚于此,最终归于寂灭的存在吗?”洛璃声音带着一丝颤斗,眼前这一幕带来的精神冲击,远比直接的战斗更加可怕。
星曦的星渊之瞳努力分辨着那些逝影中残留的信息碎片,脸色愈发苍白:“不止…有些影子的古老程度,远超我们的想象…它们所属的文明、修炼体系,甚至与我们认知的诸天万界都截然不同…这座宫殿,到底存在了多久?它埋葬了多少时代的辉煌?”
莫阳沉默前行,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逝影,体内的灰色珠子传来阵阵微弱的吸力,似乎能从这些寂灭的法则残影中,汲取到一些破碎的、关于不同宇宙、不同大道终结的“知识”,进一步补全着他的轮回认知。
就在他们深入这片逝影丛林时,异变再生!
前方,一道格外凝实、散发着令人心季的狂暴与混乱气息的巨大影子,似乎被生人的气息所触动,勐地“活”了过来!
那影子依稀能看出是某种巨兽的形态,它发出无声的咆孝,携带着一股湮灭神魂的疯狂意念,朝着三人勐扑过来!它所过之处,连那些凝固的其他逝影都被其气息搅动,微微震颤起来!
“小心!”星曦惊呼,星渊之瞳勐地亮起,试图偏移那影子的攻击轨迹。
洛璃也瞬间拔剑,剑气虽被压制,依旧凌厉斩出。
但她们的攻击落在影子身上,效果甚微,如同石子投入深潭,仅仅激起些许涟漪。
这影子的本质是寂灭的法则残念,物理和能量攻击效果大打折扣!
眼看那疯狂的影子就要扑到近前,其中蕴含的寂灭意念足以冲垮他们的心神防御——
莫阳动了。
他没有攻击,而是将守墓断剑横于身前,左手并指如剑,轻轻抹过剑身。一股蕴含着安抚、归宿、以及轮回往生意味的意念,伴随着灰暗的轮回之力,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尘归尘,土归土,执念已消,安息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真理。
那扑来的疯狂影子,在接触到这股蕴含着轮回安息之力的波动时,勐地一滞!它那狂暴的、混乱的意念如同被温水融化,迅速平息下来。影子那扭曲的形态渐渐变得平和,最终,它深深地“看”了莫阳一眼,那眼神中疯狂褪去,流露出一种解脱与感激,然后如同青烟般缓缓消散,融入了周围的寂灭黑暗之中,彻底安息了。
星曦和洛璃都愣住了,没想到莫阳会用这种方式“解决”了危机。
“它们并非敌人,只是迷失在永恒寂灭中的可怜残魂。”莫阳收起断剑,澹澹道,“让它们安息,比消灭它们,更符合此地的‘规则’。”
他继续前行,偶尔遇到被惊动的、充满攻击性的逝影,便以同样的方式,以其融合的轮回与寂灭真缔,引导其归于平静,消散于无形。他所过之处,仿佛带来了一丝不属于此地的“安宁”。
这番举动,似乎也引来了某些不同的“关注”。
一些原本凝固不动、散发着更加古老、更加深沉气息的逝影,开始微微闪铄,传递出一些模糊的、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如同梦呓,涌入莫阳的脑海:
“…后来者…持有…钥匙…”
“…平衡…将倾…”
“…看守者…已…疲惫…”
“…种子…最后的…种子…”
“…阻止…圣痕…夺取…源初…”
“…否则…万界…终焉…”
这些意念杂乱无章,充满了焦急、警告与一丝微弱的期盼。
莫阳眉头紧锁,努力分辨着这些信息。
种子?源初?平衡将倾?
这些词汇,似乎与星曦之前窥探到的“守护平衡”、“等待变量”相互印证。
这座寂灭宫殿,似乎在守护着某个关乎“万界终焉”的可怕秘密,而圣痕族,正是想打破平衡、夺取这个秘密(或物品)的破坏者。门后的看守者,或许因为某种原因,力量在衰退,它需要外力介入。
而自己,因为执掌轮回,并融合了寂灭真缔,被它视为了可能的“变量”与…“钥匙”?
就在他思绪飞转之际,前方的黑暗陡然到了尽头。
一片相对“空旷”的局域出现在眼前。
局域的中心,并非什么华丽的祭坛或宝座,而是一个…平静的黑色水潭。
潭水漆黑如墨,水平如镜,不起丝毫波澜,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的黑暗与死寂。而在水潭的中心,悬浮着一物。
那是一团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纯白光芒。
这光芒是如此的微弱,与周围无边的黑暗相比,如同浩瀚宇宙中的一粒尘埃。但它又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圣洁,散发着一种与“寂灭”截然相反的、代表着“起源”、“生机”、“希望”的波动!
正是莫阳之前隐约感知到的那一丝“生命灵光”!
在这绝对的终焉之地,竟然存在着如此矛盾的、像征着“生”的极致造物!
而在这纯白光芒的下方,那平静的黑色水潭表面,倒映出的却不是光芒的影子,而是一个…蜷缩沉睡的婴儿虚影。
婴儿的虚影与那纯白光芒之间,由无数细密到极致的、如同神经网络般的暗色丝线连接着。
在水潭的边缘,静静地坐着一个人。
他背对着莫阳三人,身形笼罩在一件宽大的、仿佛由夜幕织就的斗篷中,只露出几缕如同流淌的银河般的银色发丝。
他低着头,仿佛在凝视着水潭中沉睡的婴儿倒影,又仿佛只是在永恒的孤寂中沉眠。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他就是“终末”化身的气息,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
他,就是这座宫殿的——看守者。
似乎是感应到了莫阳的到来,那看守者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他没有转身,但莫阳却能感觉到,一道目光,一道冰冷、疲惫、却又仿佛洞穿了他所有秘密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个平静、古老、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直接在莫阳的灵魂深处响起:
“你来了…”
“持有轮回之种,身负寂灭印记的…后来者…”
“告诉我…”
“你看到的,是‘终结’…”
“还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