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死亡黑海的边缘，那浓郁到液化的死气如同冰冷的潮汐，一波波冲刷着莫阳的护体死气，发出“嗤嗤”的声响。海面上并非平静无波，而是翻滚着黑色的浪涛，每一滴“海水”都蕴含着足以瞬间湮灭战将级生灵的恐怖侵蚀力。海面之下，隐约可见更加庞大的阴影游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根本无法飞行。这里的空间似乎被某种规则禁锢，沉重的死气形成了无形的壁障，强行飞渡只会被拖入海底，万劫不复。也无法踏海而行，那液化的死气会腐蚀一切能量与物质。
遥望着海洋中心那座宏伟漆黑的古老王宫，莫阳眉头微蹙。距离如此之远，中间还隔着这片恐怖的黑海，该如何过去？
就在他思索之际，体内的灰色珠子再次传来异动，这一次，并非指向王宫，而是指向他侧前方的海岸线。
他循着感应走去，在嶙峋的、由各种巨型骸骨构成的“礁石”间，发现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码头。码头同样由白骨搭建，延伸入黑海数米。而码头上，系着一艘船。
一艘极其古怪的船。
它通体惨白，仿佛由无数细小的骨骼拼凑黏合而成，船身狭长，两头微微翘起，形态古朴，没有任何风帆或船浆。船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个模糊的、如同阴影般蜷缩在船头的佝偻身影，披着破烂的斗篷，看不清面容，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顶端镶崁着幽蓝宝石的骨篙。
——摆渡人。
一个信息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莫阳脑海。这是渡过死亡黑海唯一的“合法”途径。
莫阳走近码头，那船头的摆渡人似乎有所察觉，微微动了动，斗篷下两点幽蓝的光芒亮起，如同眼睛般“看”向莫阳。没有言语，但它手中的骨篙轻轻敲击了一下船帮，发出空洞的响声，仿佛在询问。
莫阳能感觉到，这摆渡人并非活物，也并非他理解中的亡灵，更象是一种规则的造物，没有情感，没有意志，只遵循着古老的契约。
“去王宫。” 莫阳平静地开口。
摆渡人那幽蓝的“目光”在莫阳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他体内灰色珠子所在的位置停顿了一下，然后，它伸出了一只干枯得如同鸟爪、没有任何血肉的骨手。
代价。
莫阳明白了。渡海需要支付代价。他沉吟片刻，取出了一块得自骸骨龙兽的、蕴含着一丝龙族死气的暗金色碎骨。这东西对他已无大用，但其中蕴含的能量层次不低。
然而，摆渡人只是瞥了一眼那碎骨，幽蓝的目光没有任何波动，骨手依然伸着，显然看不上。
莫阳又尝试了几样东西，包括一些精纯的魂力结晶，摆渡人依旧无动于衷。
它要的，似乎并非普通的能量或材料。
莫阳心中一动，尝试着调动一丝灰色珠子内最本源的死亡气息，凝聚在指尖，化作一颗米粒大小、却仿佛蕴含着无尽死亡奥秘的灰色光点，递向那骨手。
就在这灰色光点出现的瞬间，摆渡人那一直毫无波澜的幽蓝目光猛地跳动了一下！它那干枯的骨手甚至微微颤斗起来，仿佛遇到了什么让它激动的事物。
它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了一下那灰色光点，随即迅速收回，仿佛那光点灼热无比。然后，它收回了骨手，幽蓝的目光深深“看”了莫阳一眼，侧身让开了登船的位置。
代价，已支付。
莫阳踏上这艘诡异的骨舟。船身微微晃动，却异常平稳。
摆渡人撑起骨篙，轻轻一点码头，骨舟便无声无息地滑入了漆黑如墨的海水之中。
一入黑海，周围的光线瞬间暗淡下来，只有骨舟本身散发着微弱的惨白光芒，以及摆渡人骨篙顶端那幽蓝宝石的光芒，照亮周围一小片局域。冰冷的死气如同实质般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船体外发出细微的“滋滋”腐蚀声，但这看似脆弱的骨舟却异常坚固，纹丝不动。
骨舟行驶的速度并不快，但异常平稳，破开黑色的浪涛，朝着远方的王宫驶去。
航行并未持续太久，异变陡生！
“咕噜噜……”
前方的海面突然剧烈翻涌，一个巨大的旋涡凭空出现！紧接着，一颗庞大无比、完全由无数扭曲哀嚎的怨魂凝聚而成的头颅，从旋涡中缓缓升起！那头颅没有五官，只有无数张痛苦嘶吼的灵魂面孔在不断蠕动、挤压，散发出滔天的怨气与精神污染，其气息，赫然达到了中等君主的级别！
——怨魂聚合体！死亡黑海中的掠食者！
它那由无数怨魂构成的手臂从海水中伸出，带着撕裂灵魂的尖啸，狠狠地抓向小小的骨舟！似乎对这艘船上那鲜活（相对而言）而美味的灵魂充满了贪婪。
摆渡人似乎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它只是默默地撑着篙，幽蓝的目光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它的职责只是摆渡，并不包括保护乘客。
莫阳眼神一冷。他知道，这是渡海必须经历的考验。
他没有召唤龙骸卫。在这片死亡黑海上，龙骸卫的实体可能会受到极大的压制和腐蚀。
他一步踏出，站在了船头，直面那抓来的巨大怨魂手臂。
他深吸一口气，这口气仿佛将周围浓郁的死气都吸入了肺中。精神世界内，灰色珠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将刚刚渡海时吸收的、精纯了数倍的黑海死气疯狂转化为自身力量。
他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而古老的印诀，这是《亡灵帝经》触及第二重巅峰后，自然而然领悟的，属于亡灵帝君的权柄之印！
“尘归尘，土归土。”
“执念不散者，扰亡者安眠者……”
莫阳的声音变得宏大而冰冷，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威严，在这死寂的黑海上空回荡。
“依吾之律，散汝之魂！”
“大寂灭术！”
他猛地将手中的印诀推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的光影。
只有一道无形的、仿佛源自死亡本源的灰色波纹，以莫阳为中心，如同水面的涟漪般，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瞬间掠过了那巨大的怨魂手臂，掠过了那颗由无数怨魂组成的恐怖头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抓向骨舟的怨魂手臂，在接触到灰色波纹的瞬间，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从指尖开始，寸寸瓦解，化作最精纯的、没有任何杂念的灵魂能量粒子，消散在空中。
那颗巨大的怨魂头颅上，无数张痛苦嘶吼的面孔同时僵住，它们的表情从极致的痛苦，瞬间化为一片空白，然后是……解脱。紧接着，整个头颅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溃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中等君主级的怨魂聚合体，在这“大寂灭术”之下，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从存在层面上……抹除！
海面恢复了平静，只有骨舟破开的水痕在缓缓荡漾。
摆渡人那一直古井无波的幽蓝目光，此刻终于出现了剧烈的闪铄，它深深地看了一眼莫阳的背影，那握着骨篙的干枯手指，似乎收紧了一些。
莫阳缓缓收回手，脸色微微发白。施展这“大寂灭术”对他的消耗极大，几乎抽空了他大半的精神力和死气储备。但效果是震撼的。这不仅仅是毁灭，更是一种“净化”与“归墟”，直接将亡灵的执念与存在一同化去，回归最本源的死亡。
他感觉到，灰色珠子正在贪婪地吸收着那怨魂聚合体溃散后留下的、无比精纯庞大的灵魂本源，补充着他的消耗，甚至让他的修为又隐隐精进了一丝。
骨舟继续平稳前行，再未遇到任何阻碍。
终于，骨舟抵达了对岸，停靠在一处同样由白骨搭建的码头旁。码头后方，是一条宽阔的、通往那座宏伟王宫大门的阶梯，阶梯同样由漆黑的巨石砌成，每一级都散发着沉重的威压。
莫阳踏上码头，回首看了一眼那艘骨舟和沉默的摆渡人。
摆渡人微微颔首，随即撑着骨篙，调转船头，无声地滑入黑海迷雾之中，消失不见。
莫阳转过身，仰望着前方那高耸入黑暗、紧闭着的巨大宫门，以及宫门前那片巨大的广场。
他能感觉到，宫门之后，有着更加恐怖的存在在等待着他。
但此刻，他心中唯有坚定。
他迈开脚步，踏上了通往王宫的第一级台阶。
---
（第2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