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李长风在李家少有的暴怒,甚至拔了剑,废了行鞭刑的下人手臂。
他那发了疯一般也要为女儿做主的样子才让李家主改变了主意。
因着这事吃的苦头大,李初静自然记得。
现在仔细看那张安模样,才依稀看出当初那被揍得不成人样的脚夫轮廓。
“是小人!”张安看她想起喜出望外,又忙从怀中掏出一支荷包。
“方才不便把这东西交给外男,眼下得见恩公才好亲手交还!”
他双手奉上荷包,当初李初静就是随手扯下荷包扔给张安,让他拿里头的银子去看伤。
记忆闸门开启,李初静看着手中木牌也终于有了印象。
“嗐呀,这东西!”她一拍大腿,神色浮现懊恼。
“咋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李初静讪讪解释,三年前她偷学了几招功夫,仗着天神神力,那三两招功夫已经足以打出不小的威力。
因此她信心膨胀,非常渴望象个大侠一样,做些行侠仗义的事。
于是闲着没事她就偷溜上街,东边抓个偷子,西边揍个流氓。
救下张安那天,她刚逮住一个偷子,从偷子手里抢回别人失窃的荷包。
李初静道:“荷包里有二两左右的银,另外就是这块木牌,我亲眼看着那偷子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我拿回荷包,检查了东西没少,就追着施主一路去到了西边集市,还没追上施主就先遇到了你……”
李初静救下张安,顺手扯下荷包给他去看病,随后就被赶到的李家人逮了回去。
回去之后又打又罚,紧接着李长风发怒差点掀了李家,闹得太严重,李初静从那时起老实了下来,不敢在偷溜出去胡闹。
那荷包是别人之物这事就被她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她欲哭无泪:“我就说当时隐约记着是有啥事没想起来,这下好了,我不变成偷子了?”
戚广陵嘴角抽抽:“你这……没事,就当劫富济贫吧。”
张安也没想到,他小心珍藏的恩公信物,竟然会是这么个来历。
几人面面相觑了片刻,还是张安打破了尴尬。
“恩公救命之恩小人从不敢忘却,在北阳军中听闻恩公大名,小人就想好了要来投奔,恰逢听闻戚少主发布的悬赏,小人就带兄弟做了那屯骑校尉王平,带着人头前来投奔!”
果真是来投奔的。
本来说什么都不敢收北阳军的戚广陵此时也尤豫起来。
张安得罪了孙家人,根本无法继续待在临关,只能拖家带口离开。
本是想往北边寻亲,谁知那时候的北边已经乱了起来,张安妻小都死于战乱,他也因为做脚夫多年有一把子力气而被强征入伍。
北阳军中有许多如张安一样的人,家中老小都死在镇北王挑起的战乱之下,他们满腔仇恨不得报,还要被强征入伍,替镇北王卖命。
那些仇恨因为强权镇压一直不敢表露,但它也不会随着时间推移消失,只会在一次次遭受苛待时愈演愈烈。
比如这次冰雪中无战备的行军。
这些人是可以用的,难的是如何区分。
戚广陵兀自沉思,张安看他不出声,以为他不想接纳自己和兄弟,眼底的光不由黯淡下去。
他咬了咬牙,再次开口:“戚少主无需为难,小人知道如今戚家境况,不好轻易接收叛军是情理之中!”
“小人此行只为报恩,王平人头送到,另留下马匹八匹,望恩公收下!”他冲着李初静又行一礼,姿态虔诚。
李初静啊了一声:“给我?不是应该我们给你?”
按照说好的,携北阳将领头颅前来,戚广陵还应该支付酬劳才是。
张安却连连摆手:“救命之恩重如泰山,这些东西不能补足万分之一,恩公若是再给酬劳,小人以后该无颜立足于世了!”
戚广陵这才回神,开口问:“救命之恩是你自己的事,你不要酬劳,还送上马匹,那跟着你那些兄弟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安忙解释:“戚少主不知,我那几个兄弟,都与那屯骑校尉王平有血海深仇!”
他咬着牙,双目也沉了下来,给戚广陵等人解释其中缘由。
戚广陵猜得不错,王平是北地一小世家之子,此人荒淫,最喜人妇,而且有那变态之癖,尤其喜欢当着人家丈夫的面,对人妇进行侮辱……
世家子根本不把普通人当做人看,尤其喜欢看底层百姓怒火攻心却不敢反抗,或是反抗无能的样子。
“我那几个兄弟同样是被强征入伍的,他们一直在找机会杀那王平,只是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王平故意把人放在跟前,就是因为自信自家部曲能护他周全。
现实也确实如此,一群从小吃不饱穿不暖,根骨差人好几等的普通百姓,入了伍操练几年,也依旧比不上世家吃饱穿暖,还学习过正统功夫的世家部曲。
本以为这辈子都报仇无望,会被那恶鬼一样的王平永远当做找乐子的玩意圈在身边,会一辈子忍受屈辱,直到某一天又被当做垫脚石死在战场之上。
是戚家的游击队帮他们找到了机会。
戚家游击队突袭了骑兵队伍,再三挑衅之下,王平那蠢才失了耐心,派出身边大半亲卫追击。
谁知戚家游击队不止一支,他亲卫刚走大半,又被戚家队伍再次突袭。
戚家队伍埋下的炸弹陷阱把队伍冲散,张安几个早已蓄谋已久的兄弟抓到机会果断动手,在混乱中成功拿下王平项上人头!
张安眼底闪铄着兴奋的光:“我们做到了,世家又如何,贵人又如何,只要吃得下屈辱,咽得下折磨,终有一日我们也可以亲手血刃仇人!”
“就算今日戚少主不收我们兄弟,我们也自愿为戚家效力,我等准备绕路往北阳军后方去,拿王平令牌去假传信息,到时也能替戚公,替恩人分忧!”
戚广陵挑了挑眉,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既然如此,你们就留下吧!”
张安猛地起身,又慌忙克制兴奋再次跪下,惊喜万分地问:“果真吗?”
见戚广陵点头,张安才欢呼一声,跑到城墙边冲着门外兄弟大喊:“戚少主愿意留下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