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地下安全屋内,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与黑暗中失去了流速的概念。只有秦无尘(林风)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以及体内“守护莲子”极其缓慢、却坚韧不拔的流转声,证明着生命与意志仍在与死亡和虚无进行着无声的角力。
玉佩紧贴心口,那丝源于血脉共鸣的微弱暖流,如同沙漠中渗出的甘泉,一滴一滴,浸润着他近乎干涸的经脉与濒临崩溃的脏腑。断裂的肋骨在“守护莲子”的力量和身体本能的修复下,传来麻痒与剧痛交织的感觉,那是骨骼在缓慢接续。内脏的震荡伤也在一点点平复,虽然每一次呼吸仍带着血腥味,但至少不再是随时可能碎裂的瓷器。
然而,肉身的伤势只是表象。真正严重的是神念的枯竭与灵魂的震荡。强行施展因果溯源、又经历不稳定传送,对他这缕本就虚弱的地球神念造成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此刻的识海,如同暴风雨后的大地,满目疮痍,一片晦暗。那新生不久的“守护莲子”虚影,在催动了最后的力量护住他心脉、引导玉佩暖流后,也变得光芒黯淡,旋转缓慢,仿佛随时会停滞、消散。
秦无尘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半昏迷、半清醒的浑噩状态。破碎的记忆、父母的嘱托、周文远倒下的身影、玉佩中的血之刻印、归墟夹层的景象、噬灵族的阴影……无数信息碎片如同梦魇,在意识的浅滩反复冲刷、交织。极致的疲惫如同潮水,不断试图将他拖入永恒的沉眠。
但他不能睡。一旦彻底失去意识,重伤虚弱的身体可能再也无法醒来,这缕神念也将彻底消散。他必须保持一丝清明,哪怕只是最细微的一线。
于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痛苦中,他将全部残存的意念,都聚焦在心口的那枚玉佩上。不再试图思考复杂的计划,不再忧虑迫在眉睫的危机,只是单纯地、一遍又一遍地,以意念去“抚摸”玉佩上每一道冰凉的裂痕,去“感应”其中与自己血脉同源的那一丝微弱共鸣,去“回忆”父母血之刻印中传递出的最后温度与期盼。
“父亲……母亲……我还活着……我在努力……”
“玉佩……山河鼎……碎片……”
“归墟……夹层……等我……”
“血脉……相连……”
这些简单的意念,如同最虔诚的祈祷,又像是最执着的锚点,将他即将溃散的意识,牢牢地固定在这具伤痕累累的躯壳之中。
他不知道这样坚持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三天。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反复徘徊,玉佩的暖流时断时续,“守护莲子”的旋转也时快时慢。身体的剧痛从未消失,只是变得有些麻木。
就在他感觉自己最后一丝清明也即将被黑暗吞噬,那“守护莲子”的光芒暗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刹那——
嗡——!
紧贴心口的玉佩,毫无征兆地,轻轻震动了一下!
不是之前那种缓慢的、温润的共鸣暖流,而是一种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仿佛琴弦被无形之手拨动般的震颤!这震颤并非来自玉佩内部,而是源于……更深处,更遥远,仿佛穿透了无尽维度和混沌的阻隔,从某个无法想象距离之外传来!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却又带着某种浩瀚苍茫本质的奇异“感觉”,顺着玉佩的震动,逆流而上,极其突兀地、清晰地,映入了秦无尘那濒临熄灭的意识之中!
那不是声音,不是图像,不是任何具体的讯息。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跨越了灵魂层面的“共鸣”与“感知”。
他“感觉”到了——一片无边无际、充斥着狂暴混沌之气、星辰残骸、以及惨烈战斗后残留的毁灭波动的虚空!那是……混沌海!他无比熟悉的混沌海的气息!但这片区域的气息格外混乱、死寂,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灭世级别的灾难。
在这片混乱虚空的中心,他“感觉”到了一道……庞大、虚弱、却依旧散发着不屈意志与浩瀚道韵的——沉睡身影!那身影模糊不清,被混沌之气包裹,周身布满了恐怖的创伤,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骨骼与内脏的裂痕,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但在这道身影的眉心深处,一点灰蒙蒙的、仿佛蕴含宇宙生灭的光点,虽然黯淡,却仍在极其缓慢而坚定地闪烁、旋转,吞吐着周围稀薄的混沌之气,进行着本能的修复。
那是……本尊!混沌海的秦无尘本尊!他果然重伤沉睡了,但还活着!而且,似乎正在一种极深的昏迷中,依靠混沌元神的最后一点本能,艰难地维系着生机,试图恢复!
而更让秦无尘地球神念心神剧震的是,就在他“感知”到本尊的刹那,本尊眉心那点灰蒙蒙的光点(混沌元神核心),似乎也……极其轻微地、同步地……闪烁、悸动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紧接着,一股更加清晰、却依旧无法形成具体思维的“感知流”,从本尊沉睡的方位,逆着那冥冥中的联系,传递了过来!这次,不再是模糊的环境感知,而是夹杂了本尊昏迷中,最深层的、无意识的、灵魂本源的“碎片”:
——无尽归墟的冰冷与死寂,一座巍峨巨门的压迫感,一道浴血持剑、守护门户的孤独青衣身影(清闲师尊!),以及……师尊最后那道跨越时空的、充满急切与托付的神念碎片:“……地球……危……源鼎……三百载……”
——惨烈无比的大战,噬灵族、天魔、深渊的围攻,万法星盘的光芒,逆星轨的崩溃,燃烧的混沌法相,以及……最后撕裂虚空遁走时的无尽黑暗与剧痛。
——昏迷中,残破的混沌元神在无尽的虚无中飘荡,承受着伤势的侵蚀与时光的消磨,求生意志在缓慢减弱,仿佛要永远沉沦。
然而,就在这沉沦的边缘,就在秦无尘地球神念通过玉佩血脉共鸣,将自身对父母的极致思念、对“山河鼎”(源鼎碎片)的感应、对归墟夹层的认知、以及那份“我还活着,我在战斗”的顽强意志,无意中顺着共鸣传递过去的刹那——
本尊那沉寂的、濒临熄灭的混沌元神核心,如同被投入了炽热的薪柴,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悸动与光芒!
“父……母……尚在?!”
“源鼎……碎片?!在地球?!”
“归墟……夹层?!师尊守护的……门后?!”
“另一缕我……在战斗?!”
一连串模糊、混乱、却带着石破天惊意味的“念头闪光”,如同惊雷,在本尊近乎停滞的思维中炸响!虽然无法形成清晰的逻辑,但那源自灵魂最深处、对至亲的牵挂、对使命的承担、对“另一个自己”存在的惊愕与共鸣,瞬间化作了最狂暴、最纯粹的求生欲与意志力!
轰——!
本尊沉睡的虚空,那点灰蒙蒙的混沌元神核心,骤然光芒大放!不再是之前那种缓慢、本能的吞吐,而是开始疯狂地、贪婪地吞噬、掠夺着周围虚空中的一切能量——混乱的混沌之气、星辰残骸散逸的微末精华、甚至是一些残留的、未被完全污染的大道法则碎片!一股微弱、却无比坚定、带着破而后立、向死而生意味的复苏气息,开始从本尊那残破的身躯中,缓缓升起!
他依旧重伤,依旧昏迷,但原本滑向彻底寂灭的进程,被硬生生地扭转、刹停了!并且,开始以一种虽然缓慢、却远比之前被动恢复要快上十倍、百倍的速度,主动地修复自身,凝聚溃散的法力与道基!
地球神念这边,秦无尘在“感知”到本尊那强烈的、源于自身血脉与灵魂共鸣的复苏意志的刹那,同样浑身剧震!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两个分离许久的灵魂碎片重新产生连接的奇异感觉,充斥了他的意识。虽然依旧无法交流,无法传递具体信息,但他“知道”了,本尊收到了他的“信号”,并且因为这信号,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求生与战斗意志!本尊的恢复,将大大加快!
不仅如此,通过这次跨越两界的、基于血脉与“源鼎/山河鼎”碎片的奇异共鸣,秦无尘的地球神念,也得到了一丝微弱的、却本质极高的反馈——那是一缕源自本尊混沌元神核心的、最精纯的混沌道韵气息!虽然穿过无尽维度和玉佩的过滤,只剩下亿万万分之一都不到的一丝,但这一丝气息的“质”,却高得吓人!
这一丝混沌道韵,顺着共鸣联系,悄然融入了秦无尘地球神念那黯淡的“守护莲子”之中。
嗡……
濒临熄灭的“守护莲子”虚影,如同久旱逢甘霖,猛地亮起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却稳定、坚韧了许多的混沌光泽!旋转的速度加快了一丝,吞吐、转化玉佩暖流和自身精神力的效率,明显提升!连带着,他肉身的伤势恢复,也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速度加快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他的神念,仿佛被这一丝来自本尊的、更高层次的混沌道韵“洗涤”和“加固”了一下,虽然总量没有增加,但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与震荡感,减轻了许多,变得更加凝实、清醒。
两界一线,因血脉、因“鼎”碎片、因共同的守护执念,于不可思议中,悄然牵起。
秦无尘(地球身)缓缓睁开眼睛,虽然眼前依旧是地下室的绝对黑暗,但他的眼眸深处,却仿佛有混沌星芒一闪而逝。虚弱依旧,重伤未愈,但那股几乎将他压垮的绝望与无力感,已消散大半。
他握紧了胸口的玉佩,感受着其中似乎也明亮了一丝的微光,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冰冷而坚定的弧度。
“本尊……也开始复苏了。”
“父母……等我。”
“归乡会……噬灵族……我们的战争,现在才真正开始。”
他闭上眼睛,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承受痛苦、等待恢复。而是开始主动地、有意识地引导着那一丝新得的混沌道韵,配合“守护莲子”,加速修复己身,滋养神念。
黑暗的地下室,依旧死寂。但一股微弱却不可动摇的生机与锐气,已在这片绝地之中,悄然勃发。
(第十二卷第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