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迹者号”冲出那片由黑色巨晶和清道夫单位构成的致命陷阱区后,并未立刻远离,而是在更深邃、更混乱的回声深谷内部,寻了一处相对隐蔽、由大量破碎声波状物质堆积成的“皱褶”地带,暂时蛰伏下来。
星槎的隐匿系统全开,韩立则以刚获得的“秩序之痕”烙印为引,结合自身的“矩列”之力,在星槎外围构建了一层极其稀薄、却与周围混乱法则回响频率高度契合的“伪装共鸣膜”,使得星槎在探测层面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
舱内气氛凝重。方才的突围虽然成功,但星槎多处受损,能量储备消耗巨大,更关键的是,每个人都清晰认识到,他们面对的敌人,不仅强大,而且对这片区域的控制力和布局深度远超想象。
“那最后的‘秩序回响’和‘痕迹’显现,是意外,还是……”禹长老调息片刻,率先打破沉默,看向韩立。
韩立正闭目凝神,仔细体会着道印中钥匙烙印下的那道“秩序之痕”。它并非具体的知识或力量,更像是一种极其高深的、关于“秩序”本身存在的“证明”或“模板”,玄奥难言,却又无比真实。与之接触,韩立感觉自己对“矩列”、对“稳固”、甚至对“秩序”的理解,都在潜移默化地提升、拓宽。
“是‘守望者’留下的后手。”韩立睁开眼,眼中流转着澹银色的光芒,“钥匙的共鸣引动了深谷深处某个‘守望者’预设的、封存的最后‘秩序回响’。这道回响不仅冲击了敌人的阵列,更重要的是,它将‘秩序之痕’的完整印记,传递给了我。”
他伸出手指,凌空一点,一道微缩的、由纯净银白色光丝构成的复杂痕迹虚影浮现,虽然只有巴掌大小,却散发着令人心神宁静、仿佛直面宇宙至理的玄妙气息。
“这就是……秩序之痕?”林轩凝视着那痕迹,以他的剑心通明,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某种近乎“道”的本质,但具体为何,却模煓不清。
“是的。但它更像一个‘路标’或者说‘密码’的一部分。”韩立收回痕迹虚影,“钥匙传递的信息表明,需要集齐‘秩序’、‘平衡’、‘传承’三圣痕,才能找到‘源流旧径’的真正入口。这道‘秩序之痕’,就是第一个密码。”
禹长老仔细感应着方才痕迹虚影残留的气息,苍老的脸上浮现出激动与忧虑交织的神情:“纯正!太纯正了!没有丝毫被污染的迹象!这确实是上古秩序文明鼎盛时期,对秩序法则最本源理解的凝结!但是……”他话音一转,“我们触发它,动静太大,敌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它们既然能在此地布下‘清道夫’陷阱,对‘守望者’的遗留必然也有所监控。”
“师父,禹长老,我感觉……获得‘秩序之痕’后,钥匙对另外两道圣痕的感应,似乎清晰了一些。”韩立再次闭目感应片刻,“‘平衡之痕’……似乎与这片深谷内,那些极度混乱与相对稳定区域之间的‘交界地带’有关?钥匙传递出一种……寻找‘动与静’、‘乱与序’之间那个微妙‘平衡点’的指引。”
“交界地带?平衡点?”苏璃调出深谷的简化能量分布图,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着各区域的法则活跃度与混乱程度,交界线犬牙交错,复杂无比,“这样的地方在深谷中数不胜数,而且多数是环境剧变、危机潜伏之处。”
“或许,我们需要更深入地理解这片‘回声深谷’的本质。”风语提出想法,“它既然是上古‘法则共鸣实验场’的遗迹,那些‘回响’记录的就不仅仅是噪音和混乱,应该也包含着实验本身的信息,甚至……实验失败的原因。如果能解读部分关键‘回响’,或许能找到关于‘平衡之痕’更具体的线索,也能更了解我们对手在此地的布局。”
这个思路让众人眼前一亮。与其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危险的深谷中乱撞,不如尝试主动解读环境,获取情报。
“但如何安全地‘解读’回响?”林轩问,“那些回响混乱不堪,直接接触极易迷失心神,甚至被其中蕴含的扭曲法则或污染信息侵蚀。”
韩立思索片刻,看向手中的源晶和感应着道印中的钥匙与痕迹:“或许……可以尝试以‘秩序之痕’的烙印为‘过滤器’和‘解码器’,以我自身的‘矩列’为桥梁,有限度地、选择性地接触那些相对‘平静’或与‘秩序’、‘平衡’概念相关的回响片段。有钥匙和痕迹的庇护,应该能抵挡大部分负面冲击。”
“还是太冒险。”林轩皱眉。
“师父,这是我们目前能想到的最有效率的办法了。”韩立语气坚定,“观察期不等人,敌人也不会给我们慢慢摸索的时间。我会非常小心,一旦感觉不对立刻撤回。而且,我们需要先找一个相对安全的‘解读点’。”
经过商议,团队决定在休整和修复星槎的同时,派出小型探测单元,在韩立的感应指引下,于附近区域寻找符合要求的“回响解读点”——即那些回响强度适中、法则扭曲程度相对较低、且环境相对稳定的区域。
修复工作紧张进行。苏璃和风语带领遗民修士,利用星槎自带的修复模块和库存材料,优先修复关键的动力系统和隐匿屏障。禹长老则和林轩一起,在韩立的协助下,尝试改进星槎的法则抗性涂层,融入一丝“秩序之痕”的气息,以期在遭遇类似“共振干扰”时能有更好的抵抗力。
韩立自己则一边调息恢复,一边更深层次地感悟“秩序之痕”。这道痕迹如同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让他看到“秩序”不仅仅是结构、稳固、规律,更是一种动态的、和谐的、包含无限可能与演变潜力的“存在状态”。他对“矩列”的构建,开始不再局限于模仿和加固,而是尝试融入一丝这种更高层级的“秩序意韵”,使其更具活性和适应性。
三日后,星槎基本修复完毕,探测单元也传回了几个备选地点。经过评估,众人选择了一处位于两道巨大“凝固声浪”褶皱之间的狭小缝隙。这里回响强度较低,主要是低沉、重复的嗡鸣,能量读数相对平稳,空间结构也较为牢固。
“寻迹者号”悄然移动至该缝隙附近。韩立、林轩、禹长老三人乘坐经过特别加固、加载了多重神魂防护阵法的微型探查舱,脱离母舰,缓缓靠近那道缝隙。
探查舱停泊在缝隙入口。韩立盘坐舱内,调整呼吸,将状态提升至最佳。
“立儿,切记,量力而行,不可强求。”林轩再次叮嘱,与禹长老一左一右护持在旁,随时准备以自身力量强行中断韩立的连接。
“弟子明白。”韩立点头,随即闭上双眼。
他将心神沉入道印,首先引动“结构稳固”矩列,在神魂外围构筑起坚实的防线。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激活道印深处那枚“纯白钥匙”以及烙印的“秩序之痕”。
钥匙散发出温暖的银白色光晕,秩序之痕则如同活过来一般,流淌出纯净而高渺的秩序韵律。这两股力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层柔和却坚韧的“秩序滤网”,笼罩住韩立探出的神念。
韩立控制着这缕被双重保护的神念,如同最轻柔的触须,缓缓探向缝隙中那低沉嗡鸣的源头——一片相对凝聚、缓缓波动的暗澹光晕,那是一段较为完整、但能量等级不高的法则回响记录。
神念接触的刹那——
嗡!
并非攻击,而是一段庞杂的信息流汹涌而来!好在有“秩序滤网”的存在,绝大部分混乱、扭曲、充满恶意的杂讯和污染信息被过滤在外,只有那些相对稳定、符合某种基础秩序逻辑的信息碎片,得以通过,流入韩立的意识。
即便如此,信息量依然庞大!那是无数破碎的画面、断续的声音、扭曲的文字、复杂的公式……属于上古某个实验场景的残缺记忆!
韩立如同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不断跳帧的梦境。他看到巨大的、流淌着银白色符文的环形装置在虚空中缓缓旋转;听到冰冷的、不带感情的汇报声:“第七千三百次全频段法则共鸣测试,预备……”;感受到周围空间法则被有序地激发、震荡、叠加,产生出种种奇异的干涉现象……
然而,美好的实验景象很快被打破。画面剧烈抖动,刺耳的警报声响起,环形装置上的符文开始失控地闪烁、扭曲、变成暗红色!原本有序的法则共鸣迅速演变成狂暴的、相互冲突的法则乱流!空间开始撕裂,装置本身出现裂纹,内部爆发出毁灭性的能量……
“失控了!共鸣参数超出阈值!”
“快切断能量!启动紧急稳定协议!”
“不行!稳定协议失效!法则乱流正在反向侵蚀控制核心!”
“……实验体产生未知变异……警告!高浓度混沌污染泄露!”
绝望的呼喊、惊恐的面孔(虽然模煓)、崩溃的秩序……最后,一切归于剧烈的爆炸和无边的黑暗,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充满痛苦与混乱的“回响”在废墟中激荡、残留……
这段回响记录的是“法则共鸣实验场”一次关键性的、导致灾难的实验失败过程!
韩立心神剧震,强行稳住意识,从这段充满负面情绪和危险信息的回响中抽离。他脸色微微发白,额头渗出冷汗。仅仅是过滤后的一部分信息,就让他感同身受地体验到了那种秩序崩溃、灾难降临的绝望与恐怖。
“看到了什么?”禹长老立刻问道,递过一杯宁神药液。
韩立缓了口气,将所见所闻简略说出。
“……一次导致混沌污染泄露的关键实验事故……”禹长老喃喃道,眼中闪过明悟,“这就解释了灰烬回廊,尤其是回声深谷,为何会残留如此严重和诡异的法则污染与混乱回响。那场事故,恐怕是‘病变’最初大规模爆发的源头之一!”
林轩眼神锐利:“也就是说,我们面对的‘污染’,其根源可能就来自于此。那些病变净化者在此地活动频繁,或许不仅仅是为了追杀我们,也可能是在回收、研究、甚至利用这些事故残留的污染源和扭曲法则。”
这个推测让情况更加严峻。他们不仅是在躲避追杀、寻找传承,更是闯入了一个古老而危险的污染源核心地带!
“我还感应到,”韩立补充道,指向更深邃的黑暗,“钥匙对‘平衡之痕’的指引,似乎与那次事故中,最后试图启动却失败的‘紧急稳定协议’的某些残留波动有关……或许,‘平衡之痕’的线索,就隐藏在当初试图力挽狂澜、却最终失败的‘秩序平衡’努力之中?”
这个发现,既带来了更明确的线索,也预示着更大的危险。他们要寻找的,是那场毁灭性事故中,昙花一现的“秩序平衡”的痕迹,其所在地,很可能是污染与混乱最为剧烈、时空最为扭曲的区域!
探查舱悄然返回“寻迹者号”。带回来的情报,让所有人都心情沉重,却也目标更加明确。
他们必须前往更深、更危险的事故核心区域,在无尽的混乱与污染中,寻找那可能存在的、象征着上古秩序文明最后挣扎与希望的“平衡之痕”。
而与此同时,深谷监测网络的某个隐秘节点,记录下了这次微弱的、被“秩序滤网”保护着的“回响接触”事件。
冰冷的指令再次生成:
“目标尝试接触低风险历史回响……接触内容涉及‘第七三零零号事故’……目标具备高阶秩序信息过滤能力……”
“启动‘事故回响区’诱导程序……释放‘高感染记忆残片’……引导目标前往‘平衡临界点’……”
“准备进行……‘深度污染适应性测试’……”
无形的网,再次向着韩立一行人,悄然收紧。而这一次,网中布下的,将是更加致命、更加针对性的、源自那场古老灾难本身的恐怖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