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云城天气晴好,秋高气爽。
诡见愁的生意也如这天气一般,不瘟不火,却陆续有客上门。
孟九笙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店里,兢兢业业,要么处理些寻常的问卦、请符、择吉事宜。
要么就是研究新的符文阵法,追查微生间墨和云嫚等人的线索。
这一日午后,阳光暖融融地照进店铺。
孟九笙正伏在柜台上,用朱砂笔在一方新裁的黄表纸上勾勒符纹,笔尖流淌着极淡的灵力微光,确保符纸生效。
就在这时,店门上的铜铃轻响。
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她穿着得体,妆容精致,但眉眼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愁云,神情显得有些焦灼不安。
女人进门后,先是快速扫视了一圈店铺,目光在那些古朴的香烛符箓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柜台后低头画符的孟九笙身上,眼神里带着几分迟疑和审视。
孟九笙没有抬头,笔下最后一勾稳稳落下,符成,灵光内敛。
她这才放下笔,用镇纸将符纸压好,这才抬眼看向来人。
“你好,请坐。”
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坐下了,手包放在膝盖上,双手紧紧交握着。
“小姑娘,我听说你们这儿,能看事儿?”女人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不确定,“你们老板在吗?”
“我就是。”
孟九笙目光平静地落在女人脸上,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的面相气色:“你想问什么事?”
“你?”女人显然有些迟疑,“你能行吗?”
“女士,人不可貌相。”孟九笙不作过多的解释,索性不绕弯子,直接点明,“你想问你女儿的事?”
“对对!”女人眼睛一亮,仿佛觉得自己找对了人,深吸一口气,语速加快:“就是我女儿!我女儿最近……很不对劲!”
“慢慢说。”
孟九笙示意她别急,同时从柜台下取出三枚磨得光滑的古铜钱,放在一个巴掌大的黑漆木盘里。
女人定了定神,开始讲述:“我女儿叫晓雯,今年刚上大一,就在本市的云城大学。”
“她从小就很乖,学习也不用我们操心,性格虽然内向些,但一直很懂事,可是从上个月开始,她整个人都变了!”
她脸上露出恐惧与不解交织的神情:“我女儿先是变得特别嗜睡,周末回家能从早睡到晚,叫都叫不醒,脸色也越来越差,苍白得吓人,问她是不是学习太累,或者谈恋爱了,她都说没有,就是觉得累”
“后来……就更离谱了!”
女人声音微微发抖:“她开始说胡话,半夜里有时会突然坐起来,对着空荡荡的墙角自言自语,说的都是一些我们听不懂的、很零碎的词句。”
“什么好冷、别过来、不是我之类的……而且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地哭,或者笑,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特别瘆人!”
“我们带她去医院看了,神经科,心理科都看了,检查做了一堆,医生都说没什么器质性病变,压力测试也显示她焦虑水平偏高但不算异常,开了些安神的药,吃了也没什么用。”
“反而……反而情况好像更糟了。”
女人眼圈红了:“前几天,她半夜爬起来,走到厨房,拿着菜刀在砧板上剁空气,一边剁一边念叨砍死你……”
“把我和她爸吓得魂都没了!可第二天问她,她完全不记得,只说做了个噩梦。”
她看向孟九笙,眼中满是哀求:“小姑娘,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有亲戚说,会不会是……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麻烦你给看看,我女儿这到底是怎么了?再这样下去,我怕她……”
孟九笙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黑漆木盘的边缘轻轻敲击。
根据女人的描述,她女儿晓雯的症状确实不像单纯的生理或心理疾病,更符合某种外邪侵扰或阴灵缠身的特征。
尤其是夜间行为异常、自言自语、事后无记忆这几条。
“你女儿最近有没有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老宅、坟地、废弃的医院或者发生过事故的场所?”
“或者,有没有接触过什么来历不明的旧物?”孟九笙问道。
女人仔细回想,摇了摇头:“没有啊,她平时就是学校家里两点一线,最多和同学逛逛商场,旧物……她房间里都是些小姑娘喜欢的新潮玩意儿,没见有什么老东西。”
孟九笙根据女人的面相,在心中略一盘算,手指微动,三枚铜钱被她轻轻抛起,落在黑漆木盘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滚动几圈后静止。
卦象显现。
孟九笙看着铜钱呈现的方位与组合,眉头微微蹙起。
卦象显示,事主近期运滞神昏,易招阴晦,命宫有黑气缠绕,且这黑气并非源自其自身孽债,而是外附。
有借居夺舍之嫌。
更麻烦的是,卦象隐隐指向东南方位,且与水、旧怨有关。
“卦象显示,令嫒确实沾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而且这东西有些道行,已经影响到她的神智。”孟九笙直言不讳。
女人脸色更白,急道:“那……那怎么办?能救吗?多少钱都行!”
“先别急。”
孟九笙抬手示意她冷静:“我需要亲自见一见你女儿,确定缠上她的是什么,才能设法解决。”
“另外,你仔细想想,东南方向,有没有什么和水有关的,可能出过事的地方?”
“或者,你女儿最近有没有收到过什么奇怪的,带水的东西?比如别人送的旧首饰、从河边捡的石头等等?”
女人被孟九笙严肃的语气吓到,努力回忆,忽然猛地想起什么。
“东南方向……水?我想起来了!”
“大概就是一个多月前,晓雯参加了一个学校社团组织的郊游,去了城东南边的落雁湖湿地公园!”
“她回来还说在湖边捡了一块挺好看的鹅卵石,五颜六色的,就放在她书桌上了!”
“难道……是那块石头有问题?”
落雁湖……
孟九笙心中一动。
那地方好巧不巧,她前些日子听许昭阳讲过,说早年是个风景不错的湿地,但后来据说因为开发和水质问题,出过几起游客溺亡和失踪的意外。
虽未大规模报道,但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不太平”之地。
“很有可能。”孟九笙点头,“缠上你女儿的,很可能就是落雁湖里的东西,借着那块被带走的石头为媒介,找上了她,石头属土,但来自水边,沾染了水底阴气,恰合卦象。”
女人吓得几乎要哭出来:“那、那现在怎么办?我马上回去把石头扔了!”
“现在扔了未必有用,反而可能激怒它。”孟九笙制止道,“这样,你女儿现在在家吗?”
“在,在!她学校请了假,这几天一直在家休息,昏昏沉沉的。”
“带我过去看看。”
孟九笙起身,从柜台下取出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布包,里面是她常用的几样法器。
“好,好!谢谢老板!谢谢大师!”女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起身带路。
白凌不在,孟九笙只好锁上店门,挂起“临时外出”的木牌,跟着女人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私家车。
车子朝着城东的住宅区驶去。
孟九笙坐在后座,闭目养神,实则灵识内敛,调整状态。
晓雯家在一处中档小区。
进门后,家里装修温馨,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不易察觉的阴冷潮气,普通人只会觉得是家里暖气不足。
孟九笙的目光直接投向一间紧闭的房门。
女人低声道:“那就是晓雯的房间。”
孟九笙点点头,示意女人退后些。
她走到房门前,并未立刻推开,而是并指在门上虚画了一道简单的探灵符。
符光一闪即逝,孟九笙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门后的阴气比她预想的还要浓郁一些,而且带着一股陈年的怨毒与湿冷。
她轻轻推开房门。
房间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光线昏暗。
一个身形瘦削的女孩蜷缩在床上,背对着门口,盖着厚厚的被子,似乎睡得很沉。
但孟九笙一眼就看到,女孩露在被子外的肩头上方,隐约缭绕着一层淡薄却粘稠的黑灰色气息。
而在靠窗的书桌上,一块半个拳头大小、色彩斑驳的鹅卵石,正静静地放在一堆书本旁边,石头上同样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阴气,如同黑色的水草。
似乎察觉到生人靠近,那石头上的阴气微微波动了一下。
床上的女孩,忽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孟九笙眼神一凝。
看来,这“人”的脾气,不太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