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钱不花，那是王八蛋。
更何况是两千万两。
恭亲王倒台才一个月，西山那边就已经疯了。
真的是疯了，那银子花得跟瀑布似的，看得户部那帮老抠门心惊肉跳，每天上朝看太子的眼神都像是在看败家子一样。
此时，西山兵工厂外围。
工部尚书李长庚正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手里死死抠着一根枕木，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痛心疾首，仿佛抠的不是木头，是他自己的心血。
“作孽啊！这是作孽啊！”
李老头指着地上那两条延伸出去的“怪路”，手指头哆哆哆嗦嗦的，“太子妃娘娘，这就是您说的路？这就是要花大价钱铺的路？”
他指着枕木上那层薄薄的铁皮，嗓门瞬间拔高了：
“铁皮啊！这是实打实的精铁皮啊！虽然底下垫的是木头，可这上面包的是铁啊！您居然把它铺在地上？给车轱辘压着玩？？”
“咱们大盛一年才产多少铁？兵部那帮孙子还在拿着木枪头练兵呢，您这儿倒好，拿铁皮铺地！这要是让皇室的列祖列宗知道了，棺材板都压不住了啊！”
陆文卓今天穿了身利落的男装，手里卷着图纸，看着这简陋的“包铁木轨”，也是一脸的“我太难了”。
“李大人，这笔账您算反了。这铁皮看着是铺在了地上，实际上是铺在了大炮的轮子底下。”
陆文卓收起笑意，神色认真地指了指远处的矿山。
“您想啊，咱们的新式神威大炮，一门就重达五千斤。要是没有这层铁皮垫着，光靠以前的土路。”
“哪怕是垫了木头，那几千斤的铁疙瘩压上去，不出三里地，路就得烂，炮就得陷进泥坑里出不来。”
“到时候，咱们费劲造出来的神兵利器，就只能烂在这深山沟里，运不到边关去杀敌，那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这‘包铁木轨’，看着是浪费了点铁，但这却是能让咱们的大炮‘走’出大山，运到边关去轰蛮夷的唯一办法。”
“这已经是咱们能想到的，最省铁，又最管用的法子了。”
李长庚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为了运个破炮，就要把比命还贵的铁钉在木头上？这跟为了吃口醋，把自家房子拆了烧火有什么区别！”
“您说的那个什么‘轨道车’，要是真能比牛车快，还能拉动几万斤的东西，老臣今天就把这铺路的碎石子给生吞了！不蘸酱油的那种！”
被陆文卓抱在怀里的小朝安，听到这就来劲了，原本还在打瞌睡，瞬间眼睛瞪得像铜铃。
【哟呵？又是这种喜闻乐见的立fg环节？】
【李老头，你懂个屁啊！这可是铁路！是传说中的铁路啊！】
【不过……这就是话本里提到的铁路吗？怎么看着有点简陋啊？跟我想象中威风凛凛的样子不太一样……】
【不管了！反正娘亲解释得多清楚，要想富先修路，要想大炮跑得快，全靠铁轨带！这就叫工业的大动脉！】
【李大人，您这牙口要是好的话，我建议您先去磨磨牙，待会儿这石头可是硬菜！】
听着怀里小家伙的吐槽，陆文卓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轻轻拍了拍朝安的背，对着李长庚补了一句：
“李大人，您也别嫌它寒酸。这确实还算不上正式的铁路，充其量就是个刚成型的雏形。但哪怕是雏形，它也能用，能帮咱们解决大问题。”
说完，她看着这位倔强的小老头，强忍着笑意：
“至于吃石头嘛……李大人，话别说太满。这碎石子可是花岗岩碎出来的，硬得很。”
李长庚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老臣牙口好得很！只要娘娘能证明这败家玩意儿有用，崩了牙我也认！”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闷雷般的巨响。
“轰隆隆——！！！”
紧接着，一股白烟直冲云霄，伴随着一种低沉的轰鸣声。
李长庚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直接趴地上：“卧槽？！怎么了？地龙翻身了？还是大炮炸膛了？！”
陆文卓却眼睛“蹭”地一下亮了，把怀里的小朝安紧了紧，迈开长腿就往那个冒烟的大家伙走去：
“李大人，别趴着了！您不是心疼铁吗？走，带您去看个大宝贝！”
几人转过山脚，来到了铁轨的尽头。眼前的景象让李长庚，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只见在那条简陋的包铁木轨上，趴着一个丑陋无比的黑铁疙瘩。
它没有牛，没有马，只有一个巨大的横卧锅炉，底下装着几个笨重的铁轮子。
此时，这玩意儿正喷吐着白色的蒸汽，发出“噗呲噗呲”的声响。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呜——！”
伴随着一声长鸣，那铁疙瘩的轮子开始转动。
虽然慢得像乌龟爬，并且浑身都在剧烈抖动，但它真的……动了！
而且，在它后面，还挂着整整三节装满矿石的板车！那分量，少说也有几万斤！
“动……动了？！”
李长庚指着那个正在喷着白烟、艰难挪动的丑东西，手指头都在抖，“它……它自己动了？没人推？也没牲口拉？这里面是不是藏了大力士？！”
“没有大力士。”
陆文卓看着那台的蒸汽机车雏形，眼里全是欣慰。
“它吃的是煤，喝的是水，吐出来的是无穷无尽的力气。”
“只要给它喂饱了，它就能没日没夜地跑，拉着咱们的大炮去边关！”
“李大人，这叫蒸汽机车。也就是您刚才说的……不用牛马就能跑的车。”
小朝安看着那个虽然有些丑陋，但确实在依靠机械力量前进的大家伙，心里的特别激动。
【没错！就是这个味儿！这就是话本里说的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敲门砖啊！】
【虽然它现在丑得像个移动的锅炉，爬得比老太太还慢，但它是可以动的！！】
【李老头你看傻了吧？这玩意儿一动，整个大盛的历史都要改写了！】
【快快快，准备吃石头吧您内！】
然而，就在大家都沉浸在这个神奇的大家伙的震撼中时，一个极其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气氛。
“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制造局的主管太监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帽子都跑丢了，一脸的惊恐万状，“那边……那边那帮负责铺路的工匠闹起来了！都要罢工了！”
陆文卓眉头一皱，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嫌工钱少了？还是嫌饭菜不好吃？”
这可是两倍于市价的高薪！还包吃包住！
“不……不是！”太监哭丧着脸，指着那台正在“哐当哐当”挪动的蒸汽机车，“就是因为它！这玩意儿一动，那动静太吓人了……”
“工匠们都说……那是‘铁疙瘩成精’了！说那里面关着吃人的妖怪，不然怎么会喷白气？怎么会自己跑？”
“现在几百号人都跪在地上磕头呢，说这车会吃人的，他们都不敢铺路了，怕被吃了！”
“噗——”
小朝安实在没忍住，直接喷了个口水泡泡，差点笑岔气。
【哈哈哈哈！铁疙瘩成精？】
【虽然这玩意儿长得确实有点像个铁疙瘩，但你们这脑洞也太大了吧！】
【这届工人不行啊，太迷信了！那是科学的轰鸣，懂不懂？！】
【不过……在这个时代，一个没人拉，还能自己冒烟还会跑的大铁盒子，确实挺像灵异事件的……】
陆文卓也是一阵无语，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有钱了，铁也有了，车也造出来了，结果卡在了工人的封建迷信上？
这找谁说理去？
李长庚这时候倒是来劲了，刚才被“自动车”震撼的呆滞一扫而空。
想起了自己还要吃石头的窘境，赶紧转移话题。他捋了捋胡子，一脸“这题我会，我是专业的”表情：
“太子妃，这事儿好办。百姓愚昧，您跟他们讲那个什么气什么压的，他们听不懂，也不信。”
“那怎么办？”
“简单啊。”李长庚大手一挥，那叫一个自信，
“您就告诉他们，那根本不是什么妖怪，那是太上老君炼丹炉的表亲！那是祥瑞！是只有真龙天子才能镇得住的神车！”
“再给那车头披个大红绸子，前面摆个猪头祭拜一下，请个道士念两句，就说是陛下赐名的‘神龙号’，专门下凡来帮咱们拉东西的。”
“我敢打赌，他们不仅不跑，还得抢着给这车擦灰！”
陆文卓：“……”
萧澈刚刚好从旁边赶来听到这样的建议：“……”
小朝安：【……】
【牛逼！】
【我收回刚才的话，老李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用封建迷信打败封建迷信！】
【这就叫……具有大盛特色的工业化道路？活该你当官啊！】
陆文卓叹了口气，虽然觉得荒唐，但也知道这是目前最有效的办法，只能点头：
“行吧，就按李大人说的办。给那车头挂个大红花，整得喜庆点。就说……它是祥瑞兽，吃的是煤，吐的是力气。”
李长庚嘿嘿一笑，那是相当得意：“得令！老臣这就去忽悠……哦不，去安抚人心！这种事，老臣熟！”
刚跑两步，他又停下来，苦着脸回头看了看地上的碎石子，又看了看陆文卓，小声问道：
“那个……太子妃，刚才那吃石头的事儿……能不作数吗？”
陆文卓还没说话，小朝安已经在心里笑翻了。
【哈哈哈哈！想赖账？门儿都没有！】
【不过看在你出了个馊主意但也算解决问题的份上……让你少吃两块？】
萧澈走过来，拍了拍李长庚的肩膀，忍俊不禁：
“行了李大人，石头先记在账上。只要你能在三个月内把通往边关的这种路铺好，这顿‘硬菜’孤就替你免了。”
李长庚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殿下放心！老臣这就去铺路！就算是用牙啃，也把路给您啃出来！”
看着李长庚远去的背影，萧澈走到陆文卓身边，看着那还在冒着白气，缓慢挪动的丑陋车头。
“虽然看着有点土，也有点丑，但这确实是个开始。”
小朝安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用力抓住了老爹的手指，大眼睛里全是星星。
【土？哪里土了？】
【爹爹你也太不识货了！这多帅啊！这可是机械朋克风！】
【那个喷着白气，拉着几十节车厢跑得飞快的火车，迟早会跑在这片大地上！】
【到时候，让那些还在骑马射箭的蛮夷们，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时代的碾压！】
此时，那台被当成“铁棺材成精”的蒸汽机车，被挂上了大红花后，再次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鸣。
“呜——————！！！”
这声音虽然刺耳，但在西山的上空回荡，却像是宣告一个新时代到来。
且无法忽视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