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统领陆沉抱着剑,面无表情地立在阴影里,看似镇定,但紧抿的唇线和不时扫向远处的锐利目光,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跟随殿下多年,深知殿下行事极有分寸,从未如此……“荒唐”过。今日这般,全是为了琉璃阁那位。
苏静妤的大宫女云舒和另一个心腹宫女锦书,更是急得脸色发白,双手紧紧绞着帕子。良媛身子娇弱,这般晚归,若是着了凉,或是受了惊吓,殿下怪罪下来,她们可怎么担待得起!
就在铜壶滴漏指向落锁前最后一刻,嘚嘚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响终于由远及近传来!一辆普通的青篷马车,在暮色中疾驰而至,稳稳停在了侧门前。
“回来了!”何永长长舒了口气,几乎要喜极而泣,连忙带着众人迎上前。
车帘掀开,太子萧景湛率先落车。他依旧是出门时那身玄色锦袍,但衣襟似乎有些微皱,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与饕足。然而,当众人目光落在他怀中时,全都瞬间僵住,大气也不敢出!
太子殿下怀中,竟打横抱着一个人!用他出门时穿着的那件玄色暗纹绣金螭龙的披风,严严实实地裹着,只露出一小截藕荷色的裙摆和一双穿着软缎绣花鞋的纤足,软软地垂着。
那人整个脸都埋在他胸膛,看不清面容,但从那纤细的身形和露出的些许乌发,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苏良媛!
最让人心惊的是——良媛那一头原本绾得好好的青丝,此刻竟完全散落开来,如瀑般流淌下来,有些甚至缠绕在太子殿下的手臂和衣襟上!一只白淅纤细的手无力地垂落在披风外,随着太子的步伐轻轻晃动。
这……这分明是……酣睡至极,甚至可说是……昏睡不醒的状态!
何永心头巨震,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伺候殿下二十多年,何曾见过殿下如此!殿下是何等矜贵重规矩的人,如今竟象抱着稀世珍宝般,抱着一个发髻散乱、沉睡不醒的女人回宫!
这得是……多么痴缠,才会让苏良媛累成这般模样?殿下对苏良媛,这已不是简单的宠爱,简直是入了魔障!
陆沉瞳孔微缩,握着剑的手紧了紧。他是武者,感官更为敏锐。他清淅地看到殿下抱着苏良媛的手臂稳如磐石,那小心翼翼的姿态,仿佛怀中人是易碎的琉璃。而苏良媛那全然依赖、毫无戒备的沉睡姿态,也说明了她对殿下是何等的信任。
这位苏良媛,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冷情冷性的太子殿下,变成了这般……有血有肉、情欲炽烈的寻常男子。他默默垂首,心中对琉璃阁的警戒等级,再次提升至最高。
云舒和锦书先是吓了一跳,随即脸上迅速飞起红霞,又赶紧低下头。她们是贴身伺候的,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云舒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殿下待良媛,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锦书则暗暗咋舌:殿下这……也太不知节制了,良媛那般娇弱,怎么受得住……
萧景湛对众人各异的神色视若无睹,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怀中人儿身上。抱着她的手臂稳了稳,低声吩咐,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生怕惊扰了怀中人的安眠:“都愣着做什么?落锁。”
“是!是!”何永猛地回神,连忙示意小太监赶紧去关门落钥,自己则躬身在前引路,声音压得极低:“殿下,热水和晚膳都备好了,是送到琉璃阁吗?”
“恩。”萧景湛淡淡应了一声,抱着苏静妤,大步流星地朝着琉璃阁的方向走去,脚步又快又稳。所过之处,宫人内侍皆跪地垂首,不敢直视。
回到琉璃阁,萧景湛径直走入内室,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人儿安置在铺着软衾的床榻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放置一件绝世名瓷。他甚至没有立刻松开手,就着昏暗的烛光,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
她累极了,睡得很沉,长睫如扇,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唇瓣有些微肿,却更添娇媚。
散乱的发丝铺了满枕,带着湖风与情爱后的独特气息。
他伸出手,极轻地将她颊边一缕沾湿的碎发拨到耳后,指腹流连在那细腻的肌肤上,眸色深暗。
今日,他确实是有些失控了。画舫之上,碧波荡漾,怀中人儿意乱情迷时的娇态,比任何催情药物都更让他疯狂。他食髓知味,欲罢不能,竟缠着她胡闹了整整一下午。
“乖乖,睡吧。”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带着无尽的怜爱与满足。
仔细为她掖好被角,萧景湛这才直起身,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峻,走出内室,对候在外间的云舒和锦书吩咐道:“好生守着,别吵醒她。晚些她若醒了,立刻禀报,再传膳。”
“是,殿下。”云舒和锦书连忙应下。
萧景湛又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这才转身离去,他还有积压的政务需要处理。然而,此刻他的心中不再是往日处理公务时的沉肃,而是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充实与暖意。
自那日太子抱着沉睡不醒、发髻散乱的苏静妤从宫外归来后,东宫表面维持的平静被彻底打破了。
太子妃李氏称病不出,长春宫整日弥漫着压抑的檀香和低气压。张良媛更是摔了好几套瓷器,咬牙切齿地咒骂“狐媚子”,却也不敢再轻易去招惹琉璃阁那位。其馀位分更低的妃嫔,更是人人自危,禁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