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缘一成了鬼杀队最特殊的存在,他每天准时准点出现在训练场,背着那个从不离身的木箱。
即便是与人练习,箱子也绝不离开他三米以外。
他的注意力一半在柱们身上,一半在身后的箱子上。
每当有人无意识地靠近箱子三米线,他的讲解就会突然中断,直到那人退开。
待到队员们各自对练时,缘一便将木箱放到廊下。
将兄长抱到阴影地,仔细打理他的长发,编成花样辫子,又在尾端束上新摘的花朵。
风柱看了一眼又一眼,眼馋不已。
在缘一准备再度去训练场时,十分热心肠的上前,准备接过缘一手里的孩子,却被缘一不着痕迹的躲开。
风柱愤愤掐了下腰。
“小气的权贵!我就说有钱有权的都很抠啊,抱都不给抱一下!!”
水柱龇牙咧嘴:“你能不能掐你自己的!信不信我一个呼吸喷淹你啊!”
缘一在鬼杀队待了近半年,缘一将呼吸法拆解传授,精准如日晷刻度。
依旧没有人学会日之呼吸。
但普通们队员们开始跟着柱学习适合自己的呼吸法,猎鬼之时,不再是以往被碾压的局势,开始反扑。
而这半年,严胜一次也没有醒来。
柱们都察觉到了不对。
可众人看着沉默的缘一,又好似察觉不到什么不对。
缘一一直是这样,沉默的,安静的,淡然的,宛若一滩死水。
在缘一又一次坐在廊下,将沉睡的幼童抱出打理时,身旁坐下了一道身影。
缘一将严胜调整了下姿势,看向身旁的岩柱。
岩柱平静的望向天边晚霞,一言未发。
缘一垂眸,温柔的给兄长扎了个新辫子,搭他新做的衣服,迤逦华贵。
飞鸥渡过,沉稳如钟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继国少年。”
岩柱道:“这半年来,你教授呼吸法未曾懈迨,自身修行亦未停滞。但在下愚见,你的‘心’,似乎停在某个地方,很久未曾向前了。”
缘一动作未停,专注的盯着怀中人。
岩柱继续道:“严胜先生,自相见之日起,便未曾醒过。”
“在下知晓你日夜精心照料,但万事万物,自有其流转生灭的时节。有时,过度的执守,反而会困住该走的人,也缚住该前行的心。”
他顿了顿,话语里带着悲泯:“你尚年少,前路漫长。”
“佛曰:独来独往,独生独死。” 岩柱终是轻声点破。
“不。”
缘一的手臂,缓缓收紧,将怀中冰凉的小小身躯搂得更实,仿佛要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我同兄长,同来同往,同生同死。”
岩柱闻言,阖目长叹一声:“缘一,人生哪有能时时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已是难得。”
缘一不再看他。他垂下头,下巴轻抵在严胜柔软的发顶,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那截紫色的袖口,将那双小手握得紧紧,不肯松开半分。
“不。”
他再次喃喃。
“唯独兄长,不。”
待到又一年秋日来临,缘一收拾好了行囊,将兄长放进木箱中,拜别了产屋敷。
缘一阐述自己已将呼吸法传授众人,如今要再度出发,查找鬼舞辻无惨的踪迹。
产屋敷叹了一声,却并不意外,甚至未曾过多挽留,只是温和的告诉他,鬼杀队永远欢迎他回来。
五位柱都来送行,他们站在门口,朝缘一用力挥手。
风柱大叫:“别死啦!”
水柱一巴掌拍在风柱脸上,朝缘一干笑。
“缘一,一路顺风,武运昌隆。”
缘一转过身,很认真的鞠了一躬。
他又背着兄长,再度出发,沿着山路向上,背影逐渐融入晨雾中。
大雪封山前,缘一在山道上救下了一个被野猪袭击的青年。
青年有着深红发色与火焰般的瞳孔,额头一道伤疤,背着一个空炭箱,自称灶门炭吉。
炭吉是个热心肠,不顾腿上的伤,激动地鞠躬。
在缘一蹲下身,为他包扎伤口时,眼前人鞠躬速度已经快到掀起了风雪。
在缘一要离去时,温暖的声音喊住了他。
“您这是……要出远门吗?”炭吉试探地问。
“天快黑了,山里有野兽,若不嫌弃,请到我家歇脚吧!就在山腰,我家还有热汤和干净的被褥。”
缘一本想拒绝,但看到炭吉真诚恳切的眼睛,又瞥了眼逐渐暗沉的天色。
他并非担心自己,而是想到箱中的兄长或许需要一处更避风的所在。
“麻烦了。”他低声说。
炭吉的家是一处简朴但整洁的木屋,烟囱冒着温暖的炊烟。
他的妻子朱弥子是个温柔和婉的女子,已怀有身孕,小腹微微隆起。
见丈夫带伤归来又领回客人,她先是一惊,随即立刻张罗起热水和饭菜。
“请千万别拘束。”
朱弥子为缘一斟上热茶,笑容温煦,
“能在这深山里遇见就是缘分,万分感谢您救了炭吉。”
炭吉家里只有两个人,却温馨热闹,即便缘一沉默寡言,还是会拉着他说话。
用完晚饭后,炭吉热心的问需不需要帮缘一把木箱收拾好。
缘一摇了摇头:“我自己来就好。”
“里面是行李,一定很重要吧。”
“是兄长。”
炭吉和朱弥子:啊咧?
“兄长……在箱子里?”
炭吉眨眨眼,十分不解但还是扬起璨烂的笑容。
“哎呀那太失礼了,居然没有招呼兄长一起用饭,让兄长待在箱子里太委屈了,如果不介意,可以请兄长一起出来用饭的!”
缘一沉默了片刻。他看着炭吉夫妇两人眼中真诚的关切,没有丝毫探究或怀疑。这种纯粹的善意,让他不愿意以敷衍待之。
他起身,走到木箱旁,在夫妻二人疑惑的注视下,推开了箱门。
炭吉和朱弥子当即失语,面面相觑。
他们看着蜷缩在箱内安睡的三四岁的孩童。孩子面容精致如人偶,胸口微微起伏,睡颜安宁。
“这、这么小的孩子,是您的兄长?”炭吉好不容易找回声音。
缘一点头:“兄长名为继国严胜。”
“他睡得真沉,是生病了吗?”
缘一垂眸,准备好了带兄长再次离去。
“他变成了鬼。”
炭吉和朱弥子:
这位高大的恩人简直十分诚实呢,居然都不撒个谎就这样说出来了吗。
这可是鬼啊,鬼啊。
炭吉如是想到,感叹这位武士大人未免太过诚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