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雨的声音不大甚至还带着哭腔,却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陈世美的脸上。
“恶心?”
陈世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那股子自以为是的优越感被这两个字击得粉碎。
他指著沈小雨,气得浑身发抖:“沈小雨!你…你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多少人想巴结我都巴结不上吗?”
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践踏。
在他看来自己这个城里干部屈尊降贵地回到这个穷山沟,愿意“收留”沈小雨这个被他甩了的“破鞋”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她不应该感恩戴德、痛哭流涕地扑进自己怀里吗?
怎么还敢说恶心?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小雨这丫头,是不是傻了?”
“就是啊,陈世美现在可是吃商品粮的干部跟着他回城那不是一步登天吗?”
“姜河虽然最近看着行了可毕竟还是个泥腿子,那荒山能刨出个啥来?”
风向,似乎又变了。
在这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一个稳定的工人身份,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就是最硬的硬通货。
陈世美听着周围的议论声,腰杆子又挺直了。
他从那个人造革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本本,还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啪!”
他把东西拍在自行车后座上,下巴抬得老高眼神睥睨地看着姜河和沈小雨像是在宣布圣旨:
“看清楚了!”
“这是我的粮本!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定量三十斤!商品粮!”
“这是我的工资条!红星机械厂,车间主任一个月三十八块五!”
“三十八块五!”
他刻意把这几个字咬得很重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地上的铜钱,充满了炫耀和傲慢。
人群中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一个月三十八块五!
这在农村,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他们累死累活干一年到头来分到手里的钱,都未必有这个数。
“沈小雨,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陈世美看着沈小雨那张苍白的脸,脸上露出一种胜利者般的微笑:
“你跟着这个穷鬼,能有什么前途?他能给你什么?苞米面都吃不饱吧?”
“跟我走,我保证你顿顿吃白面馒头!我还能托关系给你在厂里找个洗衣服的活儿以后你也是吃公家饭的人!”
这条件,太诱人了。
诱人到连旁边围观的几个大姑娘都开始两眼放光,恨不得自己取而代之。
沈小雨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和恶心。
她死死抓着姜河的衣角,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抬起头,那双原本温顺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反抗的火焰:
“我不稀罕!”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陈世美,你收起你那副恶心的嘴脸!”
“就算当家的以后只能带我吃糠咽菜,就算我们住一辈子土房那也是我的家!我心里踏实!”
“跟着你?我嫌脏!”
“你走吧!以后别再来我们家门口!我看见你就想吐!”
说完,她把头埋进姜河的怀里再也不看陈世美一眼。
姜河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他轻轻拍著沈小雨颤抖的后背感受着她对自己的全然信任那股子想把陈世美撕碎的暴戾之气,竟然奇迹般地平复了一些。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女人,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
傻丫头。
谁说要让你吃糠咽菜了?
跟着我,以后你吃的每一顿都得是山珍海味。
他抬起头看向已经气得快要原地爆炸的陈世美那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像是在看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媳妇,别生气。”
姜河的声音很温柔,像是怕惊扰了怀里的人:
“跟这种人比钱,那是欺负他。”
“也是脏了咱们的手。”
“啥?”陈世美以为自己听错了,“欺负我?姜河你他妈是不是穷疯了说胡话?”
“当家的说的没错。”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从屋里传来。
赵曼丽抱着那本英文书,又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身后,还跟着一脸好奇的苏清影和陈雪茹。
赵曼丽走到姜河身边,看了一眼陈世美手里那张被他当成宝贝的工资条推了推眼镜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三十八块五,很多吗?”
她一边说著,一边转身又回了屋。
陈世美愣了一下,不知道这女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下一秒。
赵曼丽又出来了。
这一次她手里没拿书,而是拿了一个…
一个用红布包著的、看起来有些破旧的木头匣子。
那是过年的时候,姜河随手扔给她让她管账用的钱匣子。
“啪嗒。”
赵曼丽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匣子上的铜锁。
然后,把匣子整个翻了过来。
“哗啦——!”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一堆崭新的、花花绿绿的钞票像瀑布一样从匣子里倾泻而出,堆在了那张破旧的炕桌上。
有绿色的“大团结”,有红色的五块有蓝色的两块…
虽然面额不大,但这数量…
堆成了一座小山!
那崭新的钞票还带着一股子油墨的清香,在这春寒料峭的空气里显得格外诱人。
周围的村民全都看傻了。
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陈世美也傻了。
他死死盯着那座“钱山”,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这…这得有多少钱?
三百?五百?还是一千?
“看什么看?没见过钱啊?”
赵曼丽从那堆钱里,随手抽出了一叠最上面的“大团结”。
她把那叠钱拿在手里像打扑克牌一样“啪啪”地拍著,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那声音,比自行车铃铛好听多了。
她走到陈世美面前用那叠钱轻轻拍了拍他那张呆若木鸡的脸红唇轻启吐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狠狠扎在陈世美的心窝子上:
“三十八块五,很多吗?”
“我告诉你,你那点工资…”
赵曼丽顿了顿,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还不够我给我们家当家的,买双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