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维“赌客”的凝视如同一次粗暴的脑叶切除手术,精准地剜去了顾九黎意识中关于“赌局”真相的核心认知。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持续了数日,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但具体缺失了什么,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每当他试图深入思考“摇篮”系统崩溃的原因,或者探究那些泄露的“赌客”意念碎片的含义时,大脑就会产生一种生理性的排斥和刺痛,阻止他继续深入。
林疏月和其他知晓内情的核心成员,在顾九黎苏醒后,默契地选择了沉默。他们被告知,关于“赌局”的记忆已被高等存在封印,任何试图提醒或唤醒的行为,都可能引来更可怕的干预。顾九黎,这个曾经意图掀翻赌桌的狂徒,如今变回了一个“纯粹”的、致力于在末世中生存和壮大的“方舟”领袖。
然而,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失去了关于“赌局”的宏观战略,顾九黎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方舟”的具体运营和“后监管时代”的势力博弈上。他处理事务的效率似乎更高了,决策更加果断,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冷酷。
他不再思考“为什么高等文明要设置赌局”这种哲学问题,而是专注于“如何利用现有规则最大化利益”。
“权限灰市”在他的主导下,规模迅速膨胀,交易品种也越来越复杂。他开始引入“权限期货”、“规则保险衍生品”甚至“规则指数基金”。他将自己在金融市场浸淫多年的经验和直觉,发挥得淋漓尽致,往往能精准预判某些低阶权限的价值波动,或者通过复杂的组合交易,在看似平静的市场中攫取巨额利润。
“方舟”的资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积累着。顾九黎将这些资源毫不吝啬地投入到“方舟”的武装强化、技术研发以及对更多权限碎片的捕获和解析中。他本能地觉得,力量和信息,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硬通货。
他对墨菲斯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之前是带着研究、利用和警惕的复杂心态,现在则变得更加纯粹——视为一个极不稳定的、需要严密监控和必要时进行遏制的“高风险资产”。
他下令减少对墨菲斯山谷的规则信息投放,转而在其领域外围,利用捕获的权限碎片,构建多层次的“规则监测与隔离带”。他不再试图引导墨菲斯的进化,而是想方设法限制其领域的扩张速度,并收集其规则活动数据,用于完善“方舟”的规则防御模型。
这些决策,从“方舟”利益最大化的角度来看,无可指摘,甚至堪称英明。但落在林疏月眼中,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机械感”。眼前的顾九黎,像是一台被设定了“生存与扩张”终极目标的超级计算机,高效、精准,却少了那份敢于质疑苍穹、与庄家对赌的疯狂灵魂。
她偶尔会独自凝视那段被加密隔离的、储存着顾九黎被剥离记忆的规则碎片。碎片静静地悬浮在特制的容器中,表面流淌着晦涩的微光,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一天,顾九黎在审阅一份关于“规则指数基金”的做空报告时,突然毫无征兆地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失神。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停顿,目光失去了焦距,仿佛穿透了屏幕,看到了某种不存在于当下的景象。
报告中一个无关紧要的数据排列组合,无意中触动了那被封印记忆的某个“神经突触”。
一瞬间,无数破碎的画面和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了那无形的屏障,涌入他的脑海——冰冷的赌桌、漠然的注视、自己那疯狂到极点的“概念做空”计划、以及那两只来自高维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巨掌
“呃!”顾九黎猛地捂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那感觉如同被人用烧红的铁钎刺入大脑,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
“老板!”周明远吓了一跳。
顾九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那剧烈的冲击来得快,去得也快,仅仅持续了两三秒。当痛楚退去,那些涌出的记忆碎片也如同潮水般迅速消退,再次被那无形的力量压制、封存,只留下一种更加深刻、却依旧无法捕捉的空虚和悸动。
他甩了甩头,眼神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与锐利,仿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他重新将注意力投向屏幕上的报告,手指飞快地敲击起来,做出了一个更加激进、风险也更高的做空决策。
“按照这个方案执行,杠杆提高到三倍。”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异常。
只有一直默默关注着他的林疏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刚才那一瞬间的异常,以及他此刻眼底深处,那一丝被强行压制下去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与愤怒。
他的潜意识,记住了那场惨败。他的商业本能,正在以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方式,执行着某种来自“记忆黑箱”深处的指令。
当晚,顾九黎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中,他不再是“方舟”的首领,而是一个坐在巨大赌桌旁的赌徒。赌桌对面,是两团无法形容其形态的、散发着冰冷与戏谑意念的光影。赌桌上堆放的筹码,是一些闪烁着微光的、扭曲的规则符号。他看不清自己的牌,也看不清对方的牌,只能感觉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想掀翻桌子,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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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梦中惊醒,坐在床上,大口喘息,心脏狂跳。梦的具体内容迅速模糊,但那种无力感和愤怒感却清晰地残留着。
他走到舷窗前,看着外面那片因为规则基础松动而显得格外瑰丽却也格外危险的维度景象。一种莫名的冲动在他心中滋生——他想要破坏点什么。不是针对某个具体的敌人,而是针对这个看似“自由”了,实则依然被无形枷锁束缚的世界本身。
第二天,他批准了一项之前被搁置的、风险极高的实验计划——尝试将几种性质冲突、极不稳定的权限碎片进行强制融合,看看能否催生出某种规则炸弹。
他没有明确的用途,只是觉得,掌握一种能够造成大规模规则混乱的武器,或许很有必要。
林疏月看着顾九黎签发的命令,又看了一眼那段依旧在隔离容器中静静悬浮的记忆碎片,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顾九黎忘记了赌局,忘记了赌客。
但他潜意识里的赌徒本能和对“庄家”的敌意,却并未消失。
它们正以一种更隐蔽、更危险的方式,影响着现实。
他不再试图理解规则,而是开始本能地亵渎规则。
那个试图掀翻赌桌的狂徒并没有消失,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无人知晓的暗处,继续着他的疯狂。而这一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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