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暖香氤氲,烛火摇曳间。
碧幽正伏案批阅雷泽政务。
案侧,郁萧端坐于琴前,指尖轻拨琴弦,冲淡了殿中肃穆,连空气都变得柔和。
青竹掀帘而入时,脚步未停,目光先扫过琴前的郁萧。
他指尖泛著不正常的通红,额角沁满冷汗,顺着苍白脸颊滑落,呼吸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
她心中掠过一丝了然,这琴定是需以修为催动的异宝,他虽强撑著奏得流畅,实则早已不堪重负。
但这点察觉仅一闪而过,青竹垂下眼。
郁萧终究是外人,是娘子的炉鼎,而非真正的心腹。
她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的郑重:
“娘子,杨执事的急信,事关重大。”
话音落下,郁萧指尖猛地一顿,琴声戛然而止。
他何等通透,瞬间明白青竹的意思。
这密信不能让他这个外人听闻。
他当即收手,起身便要告退:
“娘子处理要务,属下先行告退。”
“继续。谁让你停了?”
碧幽头也未抬,眉头微蹙,笔尖依旧在竹简上疾书,
“这点事,还碍不着你听。”
话音未落,她指尖一扬,一道莹绿流光骤然飞出,精准坠入琴弦之中。
“铮——”
琴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灵力冲击。
郁萧身形一滞,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极淡的暖意,顺从地重新落座。
指尖刚触上弦身,便被那股霸道的灵力狠狠反噬。
指腹瞬间破开数道血口,血珠顺着琴弦滚落,滴在琴身下的地板上,晕开点点红梅。
“唔”
他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痛哼,却硬生生咬牙忍住,指尖未退分毫。
血珠沾染琴弦,与碧幽注入的灵力交织,琴音竟变得愈发清冽。
却也带着刺骨的痛感,顺着指尖蔓延至郁萧的四肢百骸。
缠魂毒骤然复发,又被这股灵力搅动,经脉像是被烈火灼烧。
青竹快步上前,将染著风尘的密信递到碧幽案前,压低声音:
“杨执事说,镇妖司长老边辅谢近期异动频繁,似在暗中联络雷泽岐沧的旧部。”
碧幽指尖捏著密信,目光扫过其上字迹,眼底的慵懒褪去,染上几分冷厉。
她抬眼瞥了眼琴前强撑的郁萧,又看向青竹,语气平淡却带着威严:
“知道了,让杨执事继续盯紧,有任何动向,即刻来报。
另外,让啸威盯紧祭山台四周,别漏了任何异动。”
“是。”青竹躬身应下。
青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殿外,碧幽才搁下手中竹简,抬眼看向琴前的郁萧。
“行了,停下吧。”
她语气放缓了几分,却依旧带着几分告诫,
“日后若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自作主张,明白吗?”
指的是方才他擅自起身告退的举动。
“是,属下明白。”
郁萧立刻停了手,指尖的血口还在渗著血珠。
他下意识将手缩进袖中,掩去伤口,躬身应道。
“藏什么?”
碧幽见状,忽然失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软,抬手招了招,
“过来。”
郁萧依言上前,垂首立在她面前,不敢抬头。
碧幽伸出手,指尖搭上他流血的指尖,微凉的妖力缓缓涌入。
指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经脉里翻涌的缠魂毒也被压制下去。
他能清晰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心头暖得发烫。
“辞泽和边辅谢的事,你怎么看?”
碧幽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妖力却未停下,依旧在为他修复伤口。
郁萧垂着眼,沉吟片刻,条理清晰道:
“属下以为,他们的目标不止是雷泽,更是娘子。”
他顿了顿,补充道,
“三日后的祭山大典,是娘子以新主身份首次主持的盛典,各方瞩目。
他们定会借机发难,既要动摇雷泽人心,也要除掉娘子这个心腹大患。”
他抬眼,眼底带着几分凝重:
“边辅谢恨我叛出镇妖司,更恨娘子壮大妖势。
白水水君不甘屈居人下,又亲近镇妖司。
两人勾结,必然是想在祭山台设伏,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上一世,他便是被边辅谢的“正道”说辞蛊惑,如今深知此人的阴狠与执念。
而辞泽今日在宴上的试探,也足以见得他的野心。
这两人联手,必是一场死局。
碧幽看着他眼底的清明,指尖的动作顿了顿,妖力收回,语气带着几分玩味:
“你倒是看得通透。”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夜色,
“那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应对?”
郁萧垂首应道:
“祭山大典不可取消,否则会被视作心虚,反而让人心动摇。
属下愿暗中布局,清查祭山台四周的埋伏,护住娘子左右。至于边辅谢和辞泽”
他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锋芒,竟有些狠戾:
“属下愿替娘子出面,了断这桩恩怨。
既能清理镇妖司的余孽,也能震慑雷泽的宵小,让他们知道,娘子的人,不是那么好动的。”
郁萧的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脆响便在殿中炸开!
碧幽眉头紧蹙,眼底满是厉色。
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将他刚愈合些的脸颊再次打得红肿:
“太莽撞了!”
她看着他,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照你这种杀法,固然能杀了辞泽。
可你考虑过其他包藏祸心的诸侯吗?
考虑过镇妖司的反应吗?”
郁萧心头一震,明白自己思虑不周,当即双膝跪地,俯首请罪:
“属下愚钝,思虑不全,请娘子责罚。”
“责罚?”
碧幽冷笑了一声。
他抬眼,眼底带着几分急切,
“那属下便把所有有异心的诸侯一并除了!
至于镇妖司那边,娘子大可不必担心。
若有旁人要对娘子不利,他们或许会暗中推波助澜。
可若是让他们公然下场插手雷泽事务,他们必然顾及天下人的目光,不敢轻举妄动。”
“啪——”
又是一记更重的耳光,打得他唇角再次溢出血丝。
碧幽的语气冷得像冰:
“都杀了?”
她俯身,指尖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刺杀的是白水水君与镇妖司的人,若是连没参与的诸侯都一并杀了,岂不是让雷泽上下人人自危?
到时候人心涣散,你让我如何治理雷泽?”
郁萧被打得头晕目眩,脸颊火辣辣的疼,却也清醒过来。
他方才只想着替她扫清障碍,却忘了“恩威并施”的道理。
杀一儆百是立威,滥杀无辜便是失人心,而人心,才是她坐稳雷泽的根本。
“属下知错了。”
他垂下眼,带着几分懊恼与愧疚,
“是属下只想着用武力解决,忘了娘子治理雷泽的根本,险些酿成大错。”
碧幽看着他俯首认错的模样,眼底的怒意稍减,却依旧带着几分冷厉:
“起来。”
她松开手,转身走回案前,
“成事者,不止要有锋芒,更要有谋略。
白水和边辅谢要动手,我们便顺水推舟。
既要除了这两个祸患,又要让其他诸侯看清形势,更要让镇妖司有苦难言。”
她抬眼看向他,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你且说说,如今该如何布局,才能一举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