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东肩膀上背着那杆格外显眼的,卡宾抢(以后就叫卡宾抢或者莫西干纳了,不然老是风险提示),和兄弟们簇拥著杨开山老爷子进了堂屋。
屋里头更是热闹得跟开了锅似的,炕上炕下都是人。
老李坐在首位,一边的李建业等人,还有脸上还带着点青紫、模样有点蔫儿的殷子民,都盘腿坐在热炕头上,正端著茶缸子,唾沫星子横飞地唠著嗑。
杨开山迈过门槛,脚步微微一顿,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炕中间那个正咧著嘴、笑呵呵瞅著自己的黑脸汉子脸上。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眯了眯眼,心里嘀咕:这人,瞅著咋有点面善呢?好像在哪儿见过?
老李一瞧见杨开山进来,哈哈一笑,利索地从炕上出溜下来,那只崴过但已消肿的脚稳稳踩在地上,热情地迎上前两步,招呼道:
“杨老哥!哎呀呀,可算把您给盼来了!快,快上炕!炕头这块最热乎,专门给您留的!”他见杨开山还带着点疑惑打量自己,乐得更欢了,一拍大腿。
“咋的?真不记得了?我,李建军!金泉屯的李建军!当年,嘿嘿,我可没少往您韩家园子那跑,就想跟您进山那个。”
杨开山闻言,猛地一愣,随即眼睛瞪得溜圆,上上下下把老李又仔细瞅了一遍,紧接着一巴掌重重拍在自己大腿上,似乎是多年后重新见到熟面孔似得,老爷子的那点拘谨顿时烟消云散:
“哎呀妈呀!李建军!是你小子!哈哈哈!我想起来了!当年你可不是跟个狗皮子膏药赛的么,隔三差五就来堵我门,撵都撵不走,铁了心要入参帮!好家伙,这都多少年没见着了!”
这一下,旧相识认出,屋里的气氛瞬间又拔高了一截,热络得不行。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起当年那些糗事、趣事,还有这一带山林村屯这些年的变化,都是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老杨大哥,您坐我这吧,我这热乎。”
说著老李非要把炕头的位置让给杨开山,却被杨开山眼珠子一瞪,似乎重新回到了当年一般,冲著老李就数落了两句:
“少整这些没用的玩意,现在你儿子是我正经八百的徒弟,咱俩论起来平辈,你就消停坐你的炕头,再瞎让,我可急眼了!”
老李被他瞪得稍微有些打憷,看这模样当年没少让这个老爷子数落,听着杨开山的话后老李心想也是,自己儿子争气,自己也算是占了自己大儿子的光了,都能跟自己偶像平辈了。
不知道想到啥,嘿嘿轻笑两声,随后也不坚持了,重新盘腿坐回去:“成成成,听老杨大哥的!那往后,我可就真管您叫老杨大哥了啊!”
“爱叫啥叫啥!听着得劲就行!”杨开山一摆手,很是爽快。
这时,李卫东把背上那杆卡宾摘下来,在墙上找了个结实的钉子挂好。那修长的枪身,保养得锃亮的木质枪托和金属部件,和一旁的撅把子完全不一样。
坐在炕沿的殷子民眼睛最尖,抻著脖子一瞅,立刻叫出了声:“嚯!好家伙!这,这是啥枪?有点像之前咱们民兵队使的53式啊?这玩意不是都换下去了吗?这可是正经八百的好家伙!东子,你小子从哪儿淘换到这宝贝疙瘩的?”
李卫东把身上的装着子弹的小包同样挂好,笑呵呵的转过头:“老舅,您这回可打眼喽!仔细瞅瞅,这可不是咱国产的53式。墈书屋暁说旺 已发布最薪璋结这是毛子那边的1944卡宾枪。”
说到这李卫东指了指正跟老李聊得热火朝天的杨开山:“论辈分,53式都得管它叫声爹呢,这是我师傅传给我的。”
随后满脸讪笑的看向自己老爹,“爹,就是这枪没啥子弹了,咱们林场枪库还有没有之前剩下的骑枪子儿了(53式步骑枪子弹)?就是那种带愣子的那种?”。这是识别这种子弹的最直观标志。
官方叫法是凸缘弹,所以李卫东他们以前也叫毛子弹,粗边儿弹,是全威力步枪弹,听名字就知道,威力巨大,弹道低伸,远距离存能好。这是一种历史悠久的弹药,从沙俄时代一直沿用到后世,如今仍在一些机枪和狙击枪上使用,生命力极强。
老李不愧是在林场保卫科干过,皱着眉头想了会儿后,这才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骑枪子儿我记着应该还有吧,好像是80年的时候才把53式全都换成了56半的,53式虽然当时都给收上去了,但是子弹好像还剩下不少,你得找看军械库的老刘问问了。”
一听到想要的答案后,李卫东的眼睛都亮了几分,好家伙只要解决子弹的问题,自己这才能发挥这把枪的全部实力,连忙追了一嘴:“爹,你不是保卫科的吗,等过两天你给我批个条子呗,我去林场拿点粗边儿弹使使。”
老李听到儿子这话,也扭过头,仔细端详了两眼墙上那枪。确实,细节上跟之前林场配的那种53式有些微差别,更显粗犷扎实。他眼神里不由得闪过羡慕,咂咂嘴。
“哼,小犊子,你自己去找你陈叔批条子,找我干啥,我都多久没去保卫科了,在批条子不像话。”随后看着一旁咂摸著烟锅子的杨开山咂吧两下嘴说:
“老杨大哥,您这可真是下血本了啊!连压箱底吃饭的家伙都传了?也太看得起我家这臭小子了吧!”
杨开山端起粗瓷茶碗,“吸溜”喝了一大口,浑不在意地抹抹嘴:“老家伙了,我留着它也派不上大用场,放久了还生锈。东子这小子是块好材料,心正,手稳,脑子活,该用这样的好家伙。你少在那儿瞎操心,偷着乐去吧你!”
正说著,门帘一挑,林雪梅端著一大盘炒得喷香的瓜子花生走了进来,脸颊被灶火熏得微红。她先给炕桌上的老辈们抓了几大把,又蹲下身,给地下小桌旁的年轻人也分上一些。
杨开山看见她,眼睛一亮,脸上笑纹更深了,冲她招招手:“林丫头,过来,让杨大爷瞧瞧。有些日子没见着了。”
等林雪梅红著脸、有些害羞地走近两步,他故意压低点声音,却让满屋子人都能听见,打趣道:
“丫头,你跟东子的好事儿,到底敲定在哪天啦?正好趁著今天热热闹闹的,就把日子定下来呗,你家里人是哪位,我老头子这身板还算硬朗,还等著抱徒孙嘞。”
“杨师傅!您说啥呢!”林雪梅的脸“腾”一下红得跟熟透的山里红赛的,羞得耳朵根都红了,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把手里的空盘子往旁边桌上一撂,使劲瞪了瞪同样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摸著鼻子讪笑的李卫东一眼,一跺脚,扭头就撩开门帘,“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身后留下一屋子善意又开怀的哄笑声,连林牧之都忍不住摇头笑了。
老李猛地一拍自己脑门,赶紧接着话头给杨开山介绍,指了指坐在那的林牧之:“老杨大哥,瞧我,光顾著高兴了。
炕沿这边坐着的这位,就是雪梅她亲爹,林牧之,我亲家!刚才你们没进门那会儿,我们正一块儿合计俩孩子这终身大事呢。”
说著,他又把李卫东画的那张大木刻楞的图纸从炕席底下宝贝似的抽出来,带着点炫耀的意思,在杨开山眼前小心翼翼地展开,
“老哥,您给掌掌眼,我儿子自个儿鼓捣出来的新房样儿!咱见识少,您老走南闯北见得多,给瞅瞅,这样式咋样?到时候真盖起来,像不像那么回事?”
杨开山接过图纸,凑到窗户透进来的亮光处,连嘴边的烟锅子都忘了抽,拿在手里。
他眯着眼,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砸吧砸吧嘴,语气里带着些犹豫和回忆:“如果我没看错,这是老毛子那边的风格吧?瞅着眼熟。我早些年卖棒槌的时候,去过江那边几回,好像见过类似的房子。”
李卫东眼珠里猛地转了转,心说自己这个便宜师傅果然有去老毛子那边儿的黑道,他想了想濒临解体的老毛子,那个从重生起就定下的计划似乎是没那么缥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