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东东连忙把怀里撒娇的白胖儿放到地上,拍了拍它脑袋示意它老老实实呆著。自己则紧走几步,跟上韩书记的步伐,俩人前一后朝着屯部走去。
老李在门口瞅著儿子的背影,乐呵呵地踮着脚往屋里挪,嘴里还念叨:“这小犊子,是真长大了,能顶门立户,扛事儿了。”
殷秀英在院子里正蹲在洗衣盆前搓衣服,闻言抬起头白了他一眼,脸上却也带着笑:“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儿子!比你年轻那会儿可强多了!”
李卫东骑着二八大杠,驮著韩书记,没多大会儿就到了屯部。他把自行车往墙根一支棱,跟着韩书记推开了那扇油漆斑驳的木门。
一股子劣质烟草和旧纸张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屋里光线有些暗,只见王屯长正蹲在墙角旮旯,脑袋都快埋进裤裆里了,一个劲儿地闷头抽著卷烟,眉头锁得死紧,额头上挤出几道深深的沟。
韩大爷则大马金刀地坐在靠墙的长条凳上,翘著二郎腿,手里端著那杆磨得锃亮的铜烟锅,“吧嗒吧嗒”抽得正香。看见李卫东进来,他嘴角一咧,露出个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冲李卫东招了招手。
“东子!来来来,这边儿!”韩大爷嗓门洪亮。
李卫东走过去,韩大爷也没废话,就把王三炮他们四个愣头青怎么进金泉沟、怎么选的葫芦套、怎么赶仗放狗、最后怎么让人家炮卵子反杀了的过程,没有夸张也没诋毁的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李卫东是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忍不住插嘴:“这不是胡闹吗?杀猪帮哪能这么干?地形都没踩明白就敢往里冲?还放狗硬撵?万一那炮卵子没进套,或者从别处蹿出来杀个回马枪,他们几个今天全得交代在里头!”
韩大爷点点头,嘬了口烟:“谁说不是呢!死了俩狗,伤了一个人,躺医院了,估摸著得歇个把月。
“死了几个?”李卫东心一紧。
韩大爷伸出两根手指头,晃了晃:“两条好狗,废了。一条当场开膛,另一条喏,就是外头猎人老赵的那条黑狗,腰断了,够呛。”
这时,蹲在角落阴影里的王三炮使劲撇了撇嘴,不服不忿地小声嘟囔:“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你去,指不定啥熊样呢!”
他这话音刚落,桌上那台老旧的摇把式电话机突然响起来。
赵延升书记离得近,赶忙起身接起电话:“喂?啊!雷大队长!是我是我!对,李卫东就在这儿呢!刚说到他!” 赵书记脸上的表情瞬间由惊转喜,笑得见牙不见眼。
原来是曙光林场的场长陈山河,把表扬电话直接打到公社大队去了,把李卫东单人单枪解决林场祸害的事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刚才接到林场电话的大队长雷恒一开始还有点懵,心想李卫东是哪号人物?幸好旁边大队的团支部书记听说过李建军,提了一句:“好像金泉屯李建军的儿子就叫这名儿。”
“李建军?”雷恒队长琢磨了一下,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从战场下来的老兵,枪法了得。没想到他儿子也这么出息?“行,我知道了,电话给我转到金泉屯。”
于是就有了眼下这一幕。雷恒队长特地转过来一个口头表彰电话,说林场那边对李卫东是赞不绝口,给大队也长了脸。
等雷队长说完表彰的事,赵延升顺嘴就提了一句:“队长,还有个情况跟您汇报一下。就我们屯民兵连的王三炮,今天带队去金泉沟处理那帮野猪,结果没成想,野猪没打着,反倒让那头大炮卵子给拱伤了一个民兵,现在送镇上去了。”
电话那头原本还算和煦的声音瞬间就炸了!
“啥?!王爱国他儿子那个废物点心!让他接电话!!”雷队长的吼声隔着话筒都隐隐传了出来。
王爱国脸色黑得像锅底,硬著头皮走过去接过话筒,刚“喂”了一声,电话那头劈头盖脸的骂声就灌了进来:
“王爱国!你他妈是咋跟老子保证的?!不是说让你儿子回去,今天肯定能把事办利索吗?啊?!现在倒好!野猪毛没掉一根,自己人先折进去一个!你这个屯长是干啥吃的?!不想干了趁早吱声!!”
王爱国被骂得缩著脖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能“嗯嗯啊啊”地应着,一句完整话都插不上。
最后,他几乎是哆嗦着手,把烫手山芋般的话筒塞回给旁边候着的赵延升,语气僵硬地说:“雷队长让你听电话!” 说完,他逃也似的快步走回桌边,拉过王三炮,父子俩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低声说著什么,只见王三炮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眼神里满是不甘和怨毒。
赵延升重新拿起电话,嗯嗯啊啊地听了几句,突然眼睛一亮,提高了嗓门,像是灵机一动提议道“雷队长,您看这事儿闹的。那猪帮还在金泉沟里祸害呢。要不让李卫东去试试?这小子有本事,胆子也正!”
电话那头雷恒显然对李卫东刚创建起来的好感起了作用,立刻拍板:“行!就让李卫东去!你告诉他,只要他把那帮伤人的野猪解决了,大队这边,奖励他二百块钱!”
“哎!好嘞!谢谢雷队长!保证完成任务!”赵延升喜滋滋地挂断了电话。
他转过身,满面红光,走到李卫东跟前,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嗓门大得屋里屋外都能听见:“好小子!真给咱金泉屯长脸了!大队长亲自打电话表扬你!”
一旁的韩大爷刚才没听全电话那头的内容,好奇地问:“咋回事?老赵,啥长脸了?”
赵延升立刻眉飞色舞地把李卫东单人单枪,在曙光林场愣场干掉了那头四百多斤、披甲带伤的孤个子大炮卵子的事,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尤其强调了李卫东临危不乱、利用地形、一枪毙敌的细节。
屯部里其他几个闻讯过来看热闹的人,顿时发出一片赞叹声。
只有王爱国和王三炮父子俩,脸色铁青,站在那儿像个木头桩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那表情活像生吞了两只苍蝇,别提多难看了。
王爱国到底脸皮挂不住,狠狠瞪了赵延升和李卫东一眼,拉长了脸,一句话没说,转身快步走出了屯部。王三炮也赶紧臊眉耷眼地跟在他爹屁股后头,溜了出去。
“卫东啊,”赵延升收敛了笑容,正色对李卫东说,“金泉沟那帮野猪,又伤了一个人,现在是块硬骨头,也是个政治任务。雷队长发了话,这个艰巨任务,组织上就交给你了!屯里再给你补贴一百,加上大队奖励的二百,总共三百块钱!你给我尽快把这帮畜生解决了!”
李卫东挺直腰板,眼神清亮,回答得干脆利落:“书记放心!一周之内,保证解决!”
从屯部出来,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
李卫东心里快速盘算著,得过两天带上白胖儿得去金泉沟外围转转,摸摸那帮野猪的活动规律和地形!
他正琢磨著,突然,一声凄厉的狗叫声猛地从旁边传来。
李卫东心里一紧,连忙转头看去。只见在屯部侧面那片空地上,王三炮正像条疯狗一样,对着地上那条瑟瑟发抖、不住哀嚎的赖毛狗拳打脚踢。
王三炮似乎觉得光踢打还不解气,嘴里骂骂咧咧。
“没用的废物!害老子丢人现眼!老子摔死你个赔钱货!” 说著,他竟弯下腰,双手死死掐住那赖毛狗的脖子和尾巴,咬牙切齿地就要把它举起来往地上狠摔!看那架势,是真要下死手了!
李卫东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前世就经常跟猎狗打交道,最见不得这种拿狗不当命、随意虐杀的畜生!几乎是想都没想,他身体就像绷紧的弓弦猛地松开,猛地一下就冲了过去!
就在王三炮狞笑着把狗举过头顶,胳膊正要发力下掼的千钧一发之际,李卫东两只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钳住了王三炮的手腕和小臂!
“王三炮!你t干啥?!”李卫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自己没本事,差点让野猪挑了,跟条狗撒什么邪火?!”
王三炮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拦和大力弄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他扭头一看是李卫东,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更加狰狞,对着他破口大骂。
“李卫东!我焯你嘛!你管得着吗?!这是老子的狗!老子想咋整就咋整!你给我松开!”
李卫东不仅没松,双手反而猛地加力一捏,王三炮顿时感觉腕骨像是要被捏碎了一样,疼得他拼命挣扎。
“我操”王三炮眼珠子都红了,凶性大发,不管不顾地抬起膝盖,就朝着李卫东的裤裆要害狠狠撞去!这一下要是撞实了,后果不堪设想!
李卫东眼神更冷。他反应极快,抓住王三炮胳膊的手不仅没松,反而就着他向前冲撞的势头,脚下迅捷地朝后退了半步,同时腰身一拧,手臂借着巧劲猛地向斜后方一拉、一送!
这一下,用的是巧劲,也带着他前世练就的功底。王三炮只觉得一股自己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像个被扔出去的破麻袋,抓着狗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李卫东眼疾手快,另一只手凌空一抄,稳稳地将那条赖毛狗接在了怀里。
而王三炮则因为没了支撑和重心,“噗通”一声,结结实实摔了个四仰八叉,后背着地,疼得他龇牙咧嘴,半晌没喘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