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圣女艾莉亚在剧痛中醒来。
她的视线还有些模糊，脑袋象是被巨魔狠狠敲了一棍子。她挣扎着撑起身体，白金色的法袍上沾满了灰尘和血迹。
“发生了……什么？魔王呢？”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魔王的最后一击，巨大的冲击波，所有人被震飞……
“艾尔！大家！”
艾莉亚顾不上自己的眩晕，慌乱地环顾四周。大殿已经完全坍塌，月光从破碎的穹顶洒下，照亮了满地的狼借。
不远处，一块巨大的落石旁，射手莱拉正昏迷不醒。而更远处……
艾莉亚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在大殿的中央，那个平日里最冷静、最强大的法师塞勒涅，正跪在地上。
塞勒涅背对着艾莉亚，双肩剧烈地颤斗着，发出一声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她的银发凌乱地披散下来，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泽。
一种名为“绝望”的寒意瞬间爬满了艾莉亚的脊背。
“塞……塞勒涅？” 艾莉亚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声音带着哭腔，“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队长呢？”
塞勒涅并没有回头。她象是没听见一样，只是死死地抱着怀里的一团“东西”，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
“不……不要……艾尔……”
艾莉亚终于跑到了跟前，看清了塞勒涅怀里的景象。
那一瞬间，圣女的世界崩塌了。
那里躺着一个人。或者说，曾经是人的躯体。
那熟悉的勇者铠甲已经支离破碎，那把从不离手的圣剑断成两截，插在一旁的血泊中。至于那个人的脸……已经被魔王最后的黑炎烧得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
“骗……骗人的吧……”
艾莉亚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这时候，塞勒涅才缓缓转过头。那张总是带着高傲冷笑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泪水。她的双眼红肿，眼神空洞得象是一口枯井。
“你醒了……艾莉亚……” 塞勒涅的声音沙哑，仿佛喉咙里含着沙砾，“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这不可能！” 艾莉亚尖叫着，双手亮起治愈的光芒，疯狂地按在那具焦黑的尸体上，“我是圣女！我有最高级的复活术！只要灵魂还在，只要还有一口气……”
然而，光芒落在尸体上，就象水滴落入大海，毫无反应。
“没用的。” 塞勒涅垂下头，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尸体”的胸口（其实是为了掩盖幻术的一点点遐疵），“魔王引爆了内核……那是针对灵魂的毁灭打击。艾尔他……为了保护昏迷的我们，独自张开了结界……”
塞勒涅抬起手，颤斗地抚摸着那具假的尸体，声泪俱下地演绎着她刚刚编好的剧本：
“他把我们推了出去……自己却留在了爆炸中心……他说……他说让我们活下去……”
说到这里，塞勒涅似乎悲痛过度，整个人瘫软在尸体上，痛哭失声。
啊，我这眼泪流得真是完美。虽然有点浪费魔力来维持这种悲伤的表情，但看到艾莉亚这副蠢样，真是太值了。哭吧，多哭一点，你们哭得越惨，艾尔属于我的事实就越稳固。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传来。
是刚刚醒来的射手莱拉。她站在不远处，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手里的长弓“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平日里总是冷着脸、只会对勇者说“别挡道”的精灵游侠，此刻象是疯了一样冲过来。她一把推开艾莉亚，抓住那具尸体的肩膀拼命摇晃。
“起来啊！笨蛋艾尔！你不是勇者吗！你不是还要退休去种地吗！”
莱拉的眼泪决堤而出，她死死抓着那块破碎的肩甲——那是她上个月偷偷花光积蓄给艾尔买的，却谎称是“路边摊打折货”。
“你还没听我说呢……我还没告诉你……” 莱拉把头埋在尸体的胸口，泣不成声，“其实我不讨厌你……我最喜欢你了啊！你这个笨蛋！混蛋！”
艾莉亚也崩溃了，她抱住尸体的另一只手，作为圣职者的矜持荡然无存：“我也是……我也一直喜欢着艾尔大人……我只是不敢说……神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两个曾经高傲的女性，此刻如同失去了全世界的孩子，围着那具伪造的躯壳嚎啕大哭。
这就是塞勒涅想要的效果。
“未亡人”的诞生。
塞勒涅伸出双手，一边一个，将艾莉亚和莱拉揽入怀中。
“哭吧……尽情地哭吧。” 塞勒涅的声音充满了“温柔”的安抚，“我们都失去了最爱的人。这种痛苦，我们三个一起分担。”
她低垂着头，看似在哀悼，但那双被阴影屏蔽的眼睛，却悄悄向左下方瞥了一眼。
在那里，空气中还残留着几缕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蓝色光尘。
那是“超位传送术”留下的最后一点魔力残渣。
还有40秒。
虽然我也很想现在就狂笑出声，赞美这完美的结局，但是……不行。
我还不能笑。
现在的艾莉亚和莱拉虽然处于精神崩溃状态，但她们毕竟是顶尖的冒险者。如果我现在露出一丁点破绽，如果有任何一点笑意泄露出来，她们敏锐的直觉就会瞬间察觉到异常。
忍住……塞勒涅，你要忍住。
只要再过40秒，空气中残留的空间粒子就会彻底分解回归大气。到那时，在这个世界上追踪艾尔的最后一条线索就会彻底断绝。就算是神降临，也别想找到我的藏身之处。
塞勒涅感觉自己的嘴角正在疯狂抽搐，那种想要向全世界宣告“他是我的了”的冲动，像岩浆一样在胸腔里翻滚。为了压制这种冲动，她不得不更加用力地抱紧两个队友，甚至指甲都掐进了她们的肉里。
30秒……
看看这愚蠢的两人，哭得真难看啊。
20秒……
没错，你们就抱着那个用烂泥和烤焦的猪肉合成的垃圾哭一辈子吧。
10秒……
身体……快要控制不住了……喜悦……太强烈的喜悦……
5……4……3……2……1……
空气中最后一粒蓝色的光尘消散了。
一切证据，烟消云散。
在那没人能看到的角度，塞勒涅那原本因“悲伤”而扭曲的脸，瞬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她的嘴角极其夸张地裂开，勾起了一个只有恶魔才能做出的弧度。那是一个属于绝对支配者、带着无尽嘲弄与狂喜的笑容。
“计划通。”
她无声地用口型说道。
艾尔是我的了。他是这新世界的卡密（神），而我是唯一拥有他的人。
永别了，败犬们。
然而，正是这极度狂喜后的瞬间松懈，让她忽略了一个微小的细节。
圣女艾莉亚虽然在痛哭，但她的手依然下意识地贴在尸体上输送魔力。
虽然复活术无效，但身为整片大陆对“生命”和“死亡”最敏感的人，艾莉亚的指尖感觉到了一丝极难察觉的违和感。
这具尸体……没有那种“灵魂消散后的空虚感”。
反而有一种……象是泥土和魔力强行捏合在一起的生涩感？
而且，刚才是不是有一瞬间，塞勒涅的心跳变得……异常的快？就象是那种做了坏事得逞后的剧烈心跳？
艾莉亚的泪水还在流，大脑也处于悲伤过度的宕机状态，没有立刻处理这个信息。但这颗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她潜意识的深处悄然种下。
风吹过废墟，带来呜呜的声响，仿佛是这出荒诞剧的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