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将言陷入了某种钝惑。
心中的疑虑暂且无法完全消散,可前辈的话,他听进去了。
那把“刀”,着实可怜。
而且时日无多。
他龙将言自诩正道,又何必与一个将死之人斤斤计较,显得气量狭隘?
那个修罗杀手和当初的他没什么不同,只是他更幸运,坠入到这个世界,遇见了前辈,还有机会可以活下去。
可修罗呢,尚且不知。
“晚辈明白了。”
“但是前辈,他今夜睡于卧室,您今夜……”
“沙发。”
“或者打坐,你自便。”
看着冷道成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本书看,龙将言嘴角呈微微下撇弧度,他默默去柜子里取出一条薄毯,盖在冷道成腿上。
“前辈,夜寒。”
今夜心绪颇杂,他踌躇着坐在冷道成身边,在怀里抱了个抱枕。
身旁男人长睫低敛,手中书籍厚重,纸张翻动,发出的动静细微。
书上是密密麻麻的文本,配着奇特的图形,龙将言看的迷糊,只觉得那些符号排列的颇有章法,像暗合着某种规律。
渐渐的,龙将言的注意力从书上的内容,转移到了冷道成翻书的手指上。
修长骨感,在灯光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他看得出神,直到冷道成忽然开口。
“看得懂?”
龙将言老实摇头:“不是太懂,只觉得图形有些玄妙。”
冷道成指尖在书页图形上一点。
“此乃微积分。”
龙将言:“……?”
冷道成又翻过一页:“此乃流体力学。”
龙将言:“……??”
这些难懂的现代知识学术,对他来言,简直宛若天书。
他抱紧了怀里的抱枕,还是觉得自己的剑好玩。
夜深了,龙将言脑袋枕着冷道成的肩膀,象个小学鸡一样,听冷道成时不时给他讲两句现代知识的真理。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方式的讲道。
即便是修真界的天之骄子,在数学的理论下,还是免不了昏昏欲睡。
龙将言听着,眼皮渐渐沉重,最后,脑袋一歪,着了。
冷道成翻书的动静停了下来。
他侧头看着少年安静的睡颜,那模样,格外乖巧。
冷道成将腿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龙将言大半个身子,同时,他指尖在书册边缘捏着,推算着下一个先机……
星轨运行,万物生灭!
天地间那丝牵引,赫然指向远方那片横亘于华夏大地,被誉为万山之首的巍峨山脉!
崐仑。
下一处先机,直指崐仑山——
冷道成支着下巴。
龙王赘婿,战神归来,真龙之子,杀手修罗……加之他这个天帝重生,如今,又要多出一个神医下山。
这红尘浊世,云龙搅动浪不停。
看来明日,要去崐仑山走一趟了。
……
次日。
天气阴沉。
冷零醒来的时候,耳朵里吵得要命。
他听得到窗外树枝麻雀的叽喳,楼下喇叭的吆喝叫卖,以及下三楼,一对夫妻的争吵。
“……昨晚又去哪儿鬼混了?”
“说了在加班,你到底在闹什么啊?!”
“放你娘的屁!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他妈又去洗脚按摩了是吧?!”
“……”
疼。
全身都在疼。
尤其是耳朵。
吵。
无比的吵。
冷零指尖动了动,睁开眼,率先进入视野的,是那个长头发的俊俏少年。
龙将言奉命守在床头,抱着剑,对着冷零猛盯。
冷零看着龙将言。
龙将言也看着他。
气氛开始有一点尴尬。
“你……”
龙将言主动打破气氛,“耳朵怎么样?”
冷零撑着身体坐起来,眉毛惯性拧着,像只刚苏醒的野兽。
“…”他张张嘴,一开口,声音粗糙干哑,难听的象是声带过度使用了。
龙将言将床头柜上的温水递给他,冷零没喝,先动了动自己的耳朵。
一切声音,好象都被放大了数倍。
听的太清楚了。
清淅程度让他无所适从。
“咕咚。”水滑过干涩疼痛的喉咙,冷零吐出一个字:“…吵。”
鲨鱼的听觉绝对顶尖,之前是个聋子的时候,他都是看别人的口型分辨对方在说什么。
冷零掀开被子,腹上纱布被拆掉了,原本触目惊心的新鲜疤痕消失无踪,他又看向自己断掉的小指,伤口闭合,缺少的那根指头,也没有多出来。
“……他呢?”冷零问,指的是冷道成。
“前辈有事外出,让我先守着你。”龙将言答着:“前辈说在他回来之前,不能让你外出半步。”
冷零侧过头,猩红的眸子瞥他一眼,落在龙将言抱着的那把剑上。
“你的剑,杀过人吗?”
龙将言正色道:“吾之剑,只为护道卫善,非为滥杀。”
“……”
又一个叽里咕噜净说些听不懂的话的。
冷零抬起手,比了个手枪的手势,对准龙将言的眉心,嘴唇无声动了一下。
——砰。
龙将言眉头微蹙,他不懂这个手势的具体含义,但能感应到其中蕴含的挑衅。
“前辈嘱咐,让你静养。”龙将言语气平稳,可算拾起了些身为天才的凛然,“你若不安分,休怪在下不仁。”
冷零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个嘲讽的笑,他面部肌肉过于僵硬,弧度就略显怪异。
龙将言却是一怔。
龙…龙颜一笑!?
前辈救他,会是因为这个吗?
无论是齐兄楚兄还是他,就连前辈自己,都会这种笑,前辈貌似对会这种笑的人,都格外关照?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前辈于我有救命之恩,收留之情,传道授业,乃是……”
冷零打断他文绉绉的说辞,直白道:“他是你男人?”
“噗——咳咳咳!”龙将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脸颊瞬间涨红,“休得胡言!前辈乃是……乃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我……我岂敢有此妄念!”
“你喜欢他。”
不是疑问,是陈述。
冷零指着自己猩红的眼眸,“我看得见。你身上的颜色,很吵,每次提起义父,波动都很大。”
他所说的颜色,实际上就是欲望,情绪之类的能量波动。
“你…你休得妄言!”龙将言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握着剑柄的手指收紧,骨节泛白。
“前辈于我恩重如山,我敬他如师如长,……怎容你如此亵读!”
冷零面无表情:“颜色更吵了。”
这个世界的声音原来这么多,这么杂。
冷零没再刺激他,他看着龙将言,从头顶,到鞋子。
“你的身体里,有一条很长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