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纯白色的信息流，没有温度。
没有能量波动。
它甚至不是攻击。
它只是——一个事实。
一个秦子怡用生命写下的、无法被驳回的事实：
“我以我的消失，否定你的存在。”
当它没入司空晦战甲左胸弱点时，并没有爆炸。
而是像水渗入沙地。
悄无声息。
但效果——致命。
司空晦面甲后的猩红瞳孔，瞬间被数据乱流淹没。
【指令内容：自我牺牲以达成赎罪……】
【尝试将‘牺牲’变量纳入情感收益函数……】
【将‘自我湮灭’视为特殊效用函数……】
数据流疯狂刷新。
却始终算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
为什么有人会为了“赎罪”这种虚无缥缈的概念，选择自我湮灭？
为什么明明有生路，却要走向彻底的死亡？
为什么……情感可以强烈到压倒生存本能？
这些问题，像一颗颗生锈的钉子。
狠狠钉进了司空晦那套完美运行的“绝对理性”系统里。
系统还在挣扎。
【启动应急预案：逻辑隔离协议……】
【尝试将‘牺牲’变量标记为外部噪声……】
【失败：变量已深度嵌入决策核心……】
【执行命令：隔离该变量，标记为‘不可解析噪声’……】
【覆盖完成。
【系统日志：第1147号异常已处理，归类为‘无效情感噪声’。
整个处理过程——耗时05秒。
在现实中，只是短短一瞬。
但对司空晦那套每秒进行亿兆次运算的系统来说……
这05秒，意味着它花费了正常情况下足以推演整个战役走向的算力。
去处理一个——它认为“无意义”的问题。
而结果，只是强行将这个问题的存在“掩盖”过去。
像用白油漆涂掉墙上的裂缝。
裂缝还在。
只是看不见了。
嗡。
整片真空场，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
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
泛起几乎不可见的涟漪。
压制力——松动了万分之一秒。
非常短暂。
短暂到普通人根本感觉不到。
但有些东西，感觉到了。
岩洞指挥所里。
所有传感器读数，同时跳变！
代表真空场稳定性的那条曲线，出现了一个微小的“毛刺”。
像心电图上的一次早搏。
沈清舞死死盯着屏幕。
她没有看复杂的参数。
没有分析能量频谱。
她只是盯着那条曲线。
盯着那个毛刺。
她懂了。
“秦子怡……”
沈清舞喃喃。
眼眶瞬间红了。
但她用力咬住嘴唇，把眼泪逼回去。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现在是要抓住这个——用命换来的机会。
“纯粹的牺牲……”
沈清舞盯着那个毛刺，声音很轻，却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
“非理性的选择。”
“自我毁灭的意志……”
她深吸一口气。
“这就是你的‘bug’，司空晦。”
“你算尽了一切。”
“但你没算到——”
“有人愿意为了一个‘错’，付出一切。”
沙滩上。
真空场那万分之一秒的松动，对徐立来说——
像窒息的人，突然吸到了一口空气。
虽然稀薄。
但足够让他喘息。
胸口虚无斑块的扩散，停滞了一瞬。
心脏的跳动间隔，缩短了千分之一秒。
他能更清晰地感知到，秦子怡那道意志信息流的残留。
那是一种……冰冷的温暖。
矛盾的，却真实存在。
“子怡……”
徐立低声说。
声音嘶哑。
他感受到了。
那份决绝里，藏着的愧疚。
那份赎罪里，藏着的祝福。
“你们要好好活着。”
徐立闭上眼睛。
将这份感知，与之前链接的所有“念”融合。
一个模糊的想法，开始在他脑中成型。
如果……秦子怡的自我牺牲，能成为司空晦系统的“bug”。
我们其他人的“念”
成为更多的“bug”？
高空中。
05秒过去了。
司空晦的系统，终于强行结束了那个无限循环。
但有些东西，删不干净。
那道纯白色的信息流，虽然被系统标记为“噪声”。
但它留下的“否定事实”，已经生效。
司空晦低头。
看向左胸。
那里，战甲表面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
不是破损。
是彻底的“无”。
空洞边缘光滑如镜。
像是被从现实里直接挖走了一块。
空洞内部的灵能脉络，全部断裂。
战甲的能量循环，出现了缺口。
虽然不大。
“秦……子……怡……”
司空晦的声音，从面甲后传出。
冰冷依旧。
能听出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
像冰面下的暗流。
那是烦躁。
计算之外的烦躁。
他的系统日志里，刚刚被添加了一条新的记录：
【结论：该攻击模式应纳入未来威胁模型】
但司空晦知道。
有些东西，纳不进模型。
因为模型的前提——是逻辑。
而秦子怡的选择，没有逻辑。
只有情感。
“无意义的噪音……”
他低声说。
像是在说服自己。
“用自我湮灭换来的局部损伤……”
“代价收益比无限大……”
“愚蠢。”
“低效。”
“不可理喻。”
数据流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紊乱。
虽然只有一瞬。
虽然立刻就被系统修正。
但那一瞬的紊乱，真实存在。
因为他的“绝对理性”模型里，第一次出现了无法解释的变量。
来自他曾经最欣赏的“作品”。
来自那个他认为已经完全掌控的“棋子”。
“清除。”
司空晦吐出两个字。
声音里，那丝裂纹更明显了。
嗡。
真空场重新稳定。
压制力恢复。
所有人都感觉到，那种令人绝望的“绝对寂静”
不那么“绝对”了。
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世界。
虽然依旧模糊。
但至少，能感觉到“外面有光”。
山坡上。
沈清舞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变化。
她看向高空中的司空晦。
看向那重新稳定的真空场。
她做了一个决定。
“所有人注意。”
沈清舞按下了全域通讯的开关。
不是骨传导。
是公开的广播频道。
她的声音，通过物理线路，传到了每一个还能工作的扬声器里。
“接下来，听我说。”
声音平静。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沙滩上。
徐立抬头。
看向山坡方向。
李国良转头。
林家兄弟侧耳。
夜鹰小队停下动作。
就连岩洞里那些受伤的内卫，也挣扎着抬起头。
沈清舞深吸一口气。
她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改变战局。
也可能——加速死亡。
但她必须说。
因为这是秦子怡用命换来的机会。
这是那万分之一秒松动里，唯一的——
破局可能。
“不要试图对抗这片黑暗。”
沈清舞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
“它吞噬一切对抗的意志。”
“不要去计算胜算。”
“不要去想战术。”
她顿了顿。
“闭上眼睛。”
“去想一个人。”
“想那个你宁可自己死，也绝不想他受伤的人。”
“去想一个承诺。”
“想那个你哪怕粉身碎骨，也一定要做到的承诺。”
“然后——”
沈清舞的声音，陡然拔高。
“把‘想’，变成‘感觉’！”
“让那份感觉，在你心里烧起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
她自己率先闭上了眼睛。
浮现出徐立的脸。
浮现出他说“等我回来”时的眼神。
浮现出他浑身是血，却还在笑的画面。
然后。
一股炽热的、近乎燃烧的“守护”
在她胸口炸开！
高空中。
司空晦刚稳定下来的系统，再次出现异常波动。
【分析：目标群体正在进行非理性情感共鸣……】
数据流在这里卡了一下。
这些情感能量，并没有试图“传递”。
没有试图“链接”。
它们只是——存在着。
像一盏盏孤立的灯。
各自燃烧。
却在自发地趋同。
是某种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场效应”。
像无数个小小的磁铁。
虽然每个都很弱。
就能微微扰动周围的磁场。
“无用的挣扎。”
司空晦冷冷地说。
那丝烦躁，已经掩饰不住了。
（第17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