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中。
第四枚暗点已经成型。
但司空晦没有立刻弹出。
他只是悬浮在那里。
猩红的瞳孔透过面甲，俯视着沙滩上单膝跪地的徐立。
像一位教授，在审视一个刚做出了有趣但错误答案的学生。
此刻，他心中闪过一道冰冷的计算。
让将死之人理解他们为何而死，是理性对混沌最后的仁慈。
更重要的是，我需要验证。
在绝对的理念碾压面前，他那种基于“守护”的意志，是否会彻底崩塌。
这将是珍贵的实验数据。
对“方舟计划”最终实施时的群体反应建模，有重要参考价值。
“你证明了个人意志的顽固。”
司空晦的声音，直接在每个人脑海中生成。
“但你知道，为什么我把这称为‘无用挣扎’吗？”
他抬起右手。
五指张开。
掌心，那枚暗点开始变形、延展。
化作无数道纤细的暗红光丝。
光丝在空中交织、缠绕。
庞大到覆盖半个夜空的立体全息蓝图。
蓝图中心，是地球的旋转模型。
模型表面，标记着三百六十个猩红的光点。
每一个光点，都连接着复杂的能量脉络。
“看。”
司空晦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种堪称“狂热导师”的情绪。
“这才是真正的未来。”
蓝图开始动态演示。
首先，是那些猩红光点的放大特写——
深蓝研究所的废墟（母站）。
碧波府地下的七个逐光会据点。
云巅市顾家的秘密实验室。
每一个光点，都对应着一个已经建成或正在建设的“情绪收集站”。
收集站内部，无数扭曲的人影被束缚在仪器上。
他们的痛苦、恐惧、绝望，被抽离出来。
化作暗红色的能量流。
沿着蓝图上的脉络，汇聚到地球模型的正中央。
那里，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暗红色漩涡正在形成。
“全球情绪净化网络。”
司空晦的声音，平静中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热。
“代号：方舟计划。”
“原理很简单——”
“以深蓝研究所（母站）和全球节点收集的负面情绪能量为燃料。”
“启动一个超大型的‘情绪真空场发生器’。”
“进行一次性、全球范围的……”
他顿了顿。
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宣告感：
“情感剥离。”
蓝图演示继续。
暗红色漩涡爆发。
无形的波动，瞬间覆盖整个地球模型。
模型表面，所有代表“生命体”的光点，颜色开始变化。
从代表各种情绪的斑斓色彩，逐渐褪去。
灰白色。
“剥离低效、混乱的情感后……”
司空晦张开双臂。
像在拥抱一个全新的世界。
“人类将如初生婴儿。”
“纯净。”
“理性。”
“没有多余的情绪干扰。”
“没有无谓的情感内耗。”
“然后——”
他指向蓝图末端。
那里，一个由无数冰冷机械和改造人组成的“方舟”舰队，正在灰白色的地球上巡航。
“由‘方舟’——我掌控的绝对理性ai和改造人引导。”
“重建一个没有痛苦、没有嫉妒、没有仇恨的新世界。”
“战争？将成为历史名词。”
“贫穷？资源将按最优效率分配。”
“背叛？没有情感，何来背叛？”
司空晦低下头。
看向徐立。
猩红的瞳孔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光芒。
“你看。”
“这才是文明该有的样子。”
“而不是像你们现在这样——”
“被混乱的情感驱使。”
“为了一点可笑的‘爱’或‘恨’。”
“自相残杀。”
“浪费资源。”
“在进化的死胡同里打转。”
沙滩上。
徐立单膝跪地，艰难地抬起头。
他看着夜空中那幅冰冷的蓝图。
看着那个灰白色的、没有情绪的世界。
胸口虚无斑块的倒计时，依然凝固在238秒。
但他却感觉，时间仿佛停滞了。
不是物理上的停滞。
恶心。
“你……”
徐立开口。
声音嘶哑。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碾碎的胸腔里挤出来。
“管这个……”
“叫进化？”
他死死盯着司空晦。
盯着那双猩红的、充满“理性狂热”的眼睛。
“没有爱……”
“没有希望……”
“没有梦想的世界……”
徐立咬着牙。
牙龈因为用力而渗出血。
“那还是‘人’吗？”
“那只是……”
他深吸一口气。
“你想要的！”
“听话的机器！”
声音在真空场里无法传递。
但司空晦看懂了。
他沉默了三秒。
然后，轻轻摇头。
“机器有什么不好？”
“高效。”
“稳定。”
“可预测。”
“比被情绪左右的、反复无常的人类……”
“好一万倍。”
他抬起手。
掌心，第四枚暗点再次凝聚。
“你的反驳，建立在‘人类就该有情感’这个未经证明的假设上。”
“但假设，不是事实。”
“现在——”
司空晦屈指。
暗点开始旋转。
“让我用事实告诉你……”
“你的假设，有多脆弱。”
岩洞指挥所内。
沈清舞死死盯着监控屏幕。
屏幕上，所有电子信号都处于冻结状态。
那是部署在岛屿各处的“被动传感器”。
热成像、震动监测、地磁波动记录……
这些不依赖主动信号发射，只接收物理环境变化的设备。
在真空场里，勉强还能工作。
沈清舞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飞速滑动。
调出过去三分钟的所有传感器记录。
然后，她发现了。
一个规律。
“真空场的强度……”
沈清舞瞳孔微缩。
“不是恒定的。”
“它有周期性的‘波谷’。”
“每隔……473秒，会出现一次。”
“持续时间：0001秒。”
“在那一瞬间……”
她调出波谷时刻的热成像图。
图中，代表“能量真空”的暗红色区域，出现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裂隙。
“真空场的屏蔽效果……”
沈清舞的心脏，狠狠一跳。
“会减弱千分之一秒！”
她猛地抬头。
看向沙滩上的徐立。
看向岩洞里的秦子怡。
必须把这个信息传递出去！
可是，怎么传？
所有通讯手段都失效了。
沈清舞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
那里，戴着一只老式的机械表。
表的背面，有一个微型的骨传导震动器。
这是李国良之前塞给她的“最后联络手段”。
通过特定频率的物理振动，传递摩尔斯电码。
因为震动是物理接触传递。
不依赖空气、电磁波、甚至灵能场。
也许，还能用！
沈清舞深吸一口气。
手指按住手表侧面的按钮。
开始敲击。
沙滩上。
徐立正艰难地维持着那层稀薄的光罩。
突然。
他感觉到，手腕上传来一阵微弱的、有规律的震动。
那是沈清舞之前给他戴上的“情侣表”。
同样的骨传导设计。
是摩尔斯电码！
徐立集中精神。
解读。
“波……谷……”
“周……期……47……秒……”
“持续……0001……秒……”
“下……次……在……”
震动停了。
因为真空场的干扰，信号断续严重。
但徐立听懂了。
真空场有弱点！
每隔47秒，会减弱千分之一秒！
另一股震动传来。
这次，是从他耳后的微型骨传导耳机传来的。
是秦子怡！
“我……需要……‘光’……”
“最……亮……的……那……一……瞬……”
信号再次中断。
但徐立明白了。
秦子怡需要他在波谷出现的那个瞬间——
爆发出最强烈的情绪波动！
作为她那个“意志炸弹”的引爆器！
高空中。
司空晦似乎失去了耐心。
“课程结束。”
他双手缓缓合拢。
掌心，第四枚暗点开始疯狂旋转。
周围的真空场，骤然加压！
无形的压力，像一只巨手，狠狠攥紧整个岛屿！
沙滩上的砂石，开始悬浮、崩解！
岩洞的墙壁，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砰！
彻底破碎！
“噗——”
徐立口喷鲜血。
整个人被压得单膝跪地。
膝盖陷入沙滩半尺深。
胸口。
那静止的虚无斑块，再次开始扩散！
237秒。
236秒。
“现在。”
司空晦悬浮在高空。
黑色长袍在静止的空气中纹丝不动。
声音，冰冷如万载寒冰。
“交出圣物。”
“或者——”
他抬起手。
五指缓缓握紧。
“和你的‘情感残渣’一起……”
“被彻底格式化。”
真空场的压力，再次暴增！
徐立感觉到，自己的骨骼，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意识，开始模糊。
他死死盯着司空晦。
嘴角，扯出一个染血的、冰冷的笑。
“你……”
他艰难地开口。
“做……梦……”
话音落下的瞬间。
徐立握紧了胸前的铜钱。
开始倒数。
下一次波谷。
（第16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