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牛妞睡足了午觉,正懒洋洋地在炕上打滚,狗剩就找上门来了。
“牛妞!二蛋他们要去河边抓鱼,问咱们去不去?烤鱼吃!”狗剩趴在窗户口,兴奋地喊道。
二蛋是狗剩家隔壁的孩子,今年十二岁了,比他们大不少。
他也是个没娘的孩子,而且比狗剩更惨点,他爹爱喝酒,喝醉了还爱打人。
二蛋从小被打惯了,也经常饿肚子,只能自己想办法在河里,山里找点吃的填肚子。
村里其他孩子大多嫌他脏兮兮的,还没人管,不怎么跟他玩,只有狗剩偶尔会跟他凑一块,不过狗剩还是更喜欢跟牛妞牛娃他们这些年纪相仿的玩。
一想到烤得外焦里嫩的鱼肉,牛妞的口水差点流下来。
不过她想到了什么,吸溜了一下口水,先问狗剩:“你作业写完了吗?可别又忘了,明天又被罚站。”
狗剩嘿嘿一笑,颇为得意:“写完啦!我奶今天一大早就盯着我问,我敢不写吗?”
牛妞这才放心,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去!当然去!”
两个孩子跑到河边,发现牛娃和铁妮也已经到了。
二蛋果然也在,他穿着件破了好几个洞的旧褂子,头发乱糟糟的,正蹲在河边忙活。
看到牛妞他们来了,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又低下头继续弄他的鱼篓。
二蛋抓鱼很有一手。他用河边柔韧的水草编了个简易的鱼篓,里面放了些抓到的小鱼小虾当诱饵,把鱼篓沉到水流较缓的河汊里。
没多大一会儿,他拉起鱼篓,里面果然扑腾着好几条巴掌大的鲫鱼和草鱼!
“哇!二蛋哥你真厉害!”狗剩看得眼睛发亮,由衷地赞叹。
二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把鱼从篓子里倒出来,对狗剩他们说:“你们去找点干柴火,把火生起来。我去把鱼收拾干净。”
他动作麻利地用一片锋利的石片刮掉鱼鳞,剖开鱼肚,清理干净内脏,在河水里涮了涮。那熟练的样子,一看就是做惯了。
铁妮和牛娃很自觉,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分头去附近捡拾枯树枝了。
牛妞平时和他们玩过家家或者掏鸟蛋的时候,就是躺着等吃的那个,这会儿她也习惯性地找了个树荫底下坐着,托着腮帮子等烤鱼。
狗剩一看,心里有点急了。
牛妞是他叫来的,现在大家都干活,就她一个人闲着,还是在不太熟的二蛋哥面前,这多丢他狗剩的面子啊!
他走到牛妞跟前,用商量的语气说:“牛妞,你也去捡点柴火呗?大家一起动手快点儿。”
牛妞懒洋洋地摇摇头,指了指天上明晃晃的太阳:“不成,太晒了。你们几个捡就够了嘛,又不差我这几根。”
狗剩一听这话,再看看牛妞那理所当然的懒样,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觉得牛妞太不给他面子了!
情急之下,他伸手就推了牛妞一把:“你咋这么懒呢!”
牛妞根本没防备,被他推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手按在粗糙的地面上,顿时擦破了一点皮,火辣辣地疼。
“狗剩!你干啥呢!”牛娃第一个不干了,扔下手里的柴火就跑过来,大声质问,“你咋能推牛妞呢!”
铁妮也赶紧跑过来,看着牛妞擦红的手掌心,皱着眉对狗剩说:“就是!咱们几个多捡几把就够了,牛妞这么小,晒着了咋办?你推她干啥?”
狗剩被两个好朋友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尤其是在二蛋面前,他觉得脸上像着了火一样,又臊又气。
他梗着脖子,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眼泪却在眼框里打转。
牛妞拍拍屁股上的土,看了看擦红的手心,倒是没哭。
她看着狗剩那副又倔强又委屈的样子,反而主动走过去,小声说:“狗剩,你别生气了,我…我也去捡柴火,行不?”
狗剩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哽咽着说:“牛妞,对不起…我…我不该推你…”
牛妞摆摆手,很是大度:“没关系!咱们一块去捡柴火吧!”
可狗剩还沉浸在悲伤和羞愧中,他抽抽搭搭地说:“我…我要静一静…呜呜…我…我再也不是以前的狗剩了…”
目睹全过程的二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几个小豆丁,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点…吵。
二蛋抬起眼皮,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牛妞。
村里人都说张铁军一家三口是出了名的又懒又馋,今天一看,这小的果然…名不虚传。能躺着绝不站着,为了口吃的倒是挺积极。
等火堆生旺了,二蛋熟练地把串好的鱼架上去烤。
随着火苗的舔舐,鱼肉渐渐变得金黄,焦香的滋味弥漫开来,瞬间就勾走了所有孩子的魂儿。
刚才那点小矛盾,在烤鱼的强大诱惑面前,立刻显得微不足道了。
狗剩更是把第一条烤好的鱼递给了牛妞,算是用实际行动再次道了歉。
牛妞接过烤鱼,吹了吹气,美滋滋地啃了起来,早就把手心那点疼忘到脑后了。
一群孩子围着火堆,吃得心满意足。
吃饱喝足,狗剩才凑到二蛋身边,小声问:“二蛋哥,你爹…昨晚是不是又打你了?” 狗剩昨天听到隔壁动静不小。
狗剩这一问,牛妞,牛娃和铁妮也都看向了二蛋。
二蛋被他爹打,在村里根本不是秘密。
他也没觉得这有啥丢人的,反而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眼神里带着一股狠劲儿:“打呗!反正他也打不死我!等我再长大点儿,长得比他高了,看我不揍回去!”
牛妞啃着鱼骨头,眨巴着大眼睛,提出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二蛋哥,你爹都不给你饭吃,你饿着肚子,咋长高啊?长不高就打不过你爹了。”
二蛋被问得一噎,随即梗着脖子,用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语气说:“哼!反正我也没帮家里干活挣工分!时不时能吃上家里的粮食,也不亏!”
象二蛋这样十二岁的半大小子,勤快点的,一天也能挣两三个工分了。
可二蛋从来不去。因为他爹挣的那点工分钱,有点就拿去打酒喝了,还经常把家里的粮食偷偷摸摸送给隔壁大队的一个寡妇,自己亲儿子却经常饿得前胸贴后背。
二蛋心里憋着一股怨气,宁愿自己摸鱼掏鸟蛋混个半饱,也绝不去下地给他爹挣那份他根本享受不到的好处。
孩子们听了,都沉默了一下。他们虽然小,但也模模糊糊地知道,二蛋的日子过得比他们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