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
这天中午,刚吃过午饭,村里就传开了。
分到他们前进大队的第一批下乡知青,已经到了公社,队长周建华正赶着牛车去接人呢!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村里男女老少,只要没啥急事的,都忍不住跑到村口那棵大槐树下,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
狗剩一得知消息,就拉上正在家门口抠泥巴的牛妞:“牛妞!快别玩了!城里来的知青到了,去看热闹!”
牛妞一听,也来了精神,拍拍小手上的泥,跟着狗剩挤到了人群最前面。
没等多一会儿,就听见远处传来牛车碾压碎石子的声音。
队长周建华赶着队里那辆老牛车,慢悠悠地出现在了土路尽头。
牛车上坐着五个年轻人,三男两女,都穿着没有补丁的蓝布或绿布衣裳。
虽然他们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初来乍到的茫然,但和一群穿着破旧,皮肤黝黑的村民对比,还是显得格外扎眼。
牛车在村口慢慢停下。
狗剩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几个知青脚上穿的胶底鞋,女知青头上还扎着鲜艳红头绳,还有他们随身背着的印着红字的斜挎包,羡慕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牛妞也看得目不转睛,用力点了点头,想起爷奶常挂在嘴边的话,认同道:“我爷我奶说了,学胜哥在公社好好念书,以后也要去城里当工人,吃商品粮的!”
说完这话,她看着那几个白净好看的知青,心里头也忍不住冒出了和狗剩一样的羡慕。
当城里人真好啊,听说每个月不用下地,国家就给发粮食,有白花花的大米,香喷喷的白面,肯定能吃饱,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确实,不止是这些孩子觉得新奇羡慕,就连围观的村民们,看着这几个从牛车上下来的知青,心里也啧啧称奇。
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好看”的人。
这种好看,不光是脸蛋白净,衣服整齐,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跟公社上那些干部,甚至跟他们偶尔见过的县城里的人都不一样。
这些人,一看就是从真正的大城市里来的,是真正有文化的人。
这年头,人们对文化人有着一种天然的敬意。
看着这几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村民们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放低了些,指点的动作也收敛了。
周建华早就接到了通知,队里提前就在村子边上,靠近田地的地方,用土坯和木头盖了两间新房,这就是知青点了。
房子虽然简陋,但屋顶铺了瓦,比不少村民自家住的还好点。
两间房,一间给三个男知青,一间给两个女知青,都是大通铺,睡的是土炕。
周建华把牛车赶到知青点门口,帮着把知青们简单的行李搬下来,对着这几个脸上还带着学生气的年轻人,语气还算温和。
“就是这儿了,条件艰苦,你们克服一下。今天下午你们自己安顿,收拾收拾,熟悉熟悉环境。明天一早,跟着哨声到打谷场集合,分配活计,开始上工。”
这五个知青,三男两女,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来自省城。
他们是响应号召,怀着满腔热血,自愿报名下乡来建设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
虽然眼前这土坯房比他们城里的家差远了,但几人脸上并没有露出嫌弃或者沮丧的表情,反而觉得这里的空气格外清新,围观的村民眼神淳朴,一切都很新奇。
大人们看够了热闹,三三两两地散去,各自回家或者找阴凉地继续讨论去了,没人留意牛妞和狗剩这两个小不点。
两个小家伙好奇心重,跟到了知青点外面,扒着门框,探头探脑地往里瞧。
五个知青正在里面忙着归置自己那点简单的行李,铺床叠被,显得有些忙乱。
其中那个娃娃脸,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梨涡的女知青,叫郑慧芳,一抬头就看见了门外两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她笑了笑,放下手里的东西,从随身带着的帆布包里摸出两颗大白兔奶糖,走到门口,蹲下身,平视着两个孩子。
“给,请你们吃糖。”郑慧芳的声音很温柔,把糖递了过去,“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牛妞和狗剩看着那从没见过的漂亮糖,眼睛都直了。
狗剩吸溜了一下口水,赶紧报上名字:“我叫狗剩!”
牛妞大声说:“我叫牛妞。”
郑慧芳觉得俩孩子的名字挺有意思,她笑着说:“狗剩,牛妞,名字真好记。我们现在要收拾东西,没空陪你们玩。等以后安顿好了,你们可以来知青点找我们玩,好不好?”
她心里明白,初来乍到,和村里的老乡,哪怕是孩子处好关系,肯定是必要的,毕竟他们以后要长期在这里生活呢。
牛妞看着郑慧芳温柔的笑脸,小胸脯一挺,难得一本正经地说:“谢谢漂亮姐姐!以后你们要是有啥不懂的,就来找我牛妞,我肯定帮忙!”
狗剩也赶紧在一旁拍着瘦瘦的小胸脯保证:“还有我狗剩!”
旁边另一个正在整理床铺的女知青吴雪梅听到这童言童语,也忍不住笑了,转过头来说:“行,那我们先谢谢你们两个小同志啦!”
平时在村里上天入地的皮猴子牛妞,被两个漂亮姐姐这么一看一笑,突然就有些害羞了。
她小脸微红,紧抓手里的糖,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拉起还在傻笑的狗剩,扭头就跑,两个小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土路尽头。
跑出一段距离,两人才停下来,迫不及待地剥开那漂亮的糖纸,把散发着浓郁奶香的糖果塞进嘴里。
牛妞小心翼翼地用舌头卷着那颗变得越来越小的糖块,舍不得用力嚼,只想让这美妙的滋味停留得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狗剩,这糖…可真好吃啊!”牛妞含糊不清地说着,大眼睛眯成了两条缝。
狗剩也学着她的样子,让糖在嘴里滚来滚去,使劲点头,话都说不利索了:“恩!恩!真甜!还有奶味儿!”
牛妞觉得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比她吃过的烤知了猴,烤红薯,甚至比梦里香喷喷的白面馒头还要好吃一百倍!
她舔了舔嘴唇,把最后一丝甜味也卷进肚子里,感慨道:“要是以后天天都能吃到,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