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数千人，数千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时间，仿佛又一次静止了。
但这一次的静止，不是因为震撼，不是因为期待，而是一种纯粹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懵。
他出来了。
在打破了学院历史，登顶了无人能及的第七十九层之后。
在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向着第八十层发起冲击，将神话推向顶峰的时候。
他打着哈欠，自己走出来了。
这算什么？
“啪嗒。”
又是一个学生手里的书本掉在了地上，只是这次，他自己都毫无察觉。
“他……为什么……出来了？”一个声音干涩地问。
没有人能回答。
“是……是打不过第八十层吗？”
“不可能！你看他那样，象是打不过的样子吗？连根毛都没掉！”
“那到底是为什么啊？！”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在人群中炸开，但所有的疑问，最终都汇成了一片茫然的沉默。
他们想不通。
他们无法理解。
这就象是一个登山家，毕生的目标就是征服珠穆朗玛峰。
当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站在了峰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振臂高呼，享受荣光时，他却只是看了一眼脚下的风景，然后觉得无聊，转身就下山了。
这已经不是凡人能够揣测的逻辑了。
教导主任张着嘴，看着那个正旁若无人地伸着懒腰的少年，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准备好的所有说辞，无论是鼓励、安慰还是赞扬，在这一刻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院长办公室。
一直在踱步的李振国，此刻也停了下来，他象一根木桩一样杵在原地，眼睛瞪得象铜铃，死死盯着屏幕里那个走出来的身影。
“他……他……”李振国指着屏幕，你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他怎么出来了？！”
林知行没有看他，他的目光追随着武狄的身影，脸上那因记录被破而产生的震撼，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又带着几分释然的复杂神情。
他俯身，将地上摔碎的茶杯碎片，一片片捡了起来，动作不急不缓。
“老李，你还没看明白吗？”
林知行将碎片扔进垃圾桶，重新坐回椅子上，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这小子……”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根本就不是来挑战极限的。”
“他只是来拿个第一而已。”
……
广场上，武狄完全无视了周围那数千道能把人射穿的目光。
他只是觉得，塔里有点闷。
而且，肚子饿了。
他迈开步子，径直穿过那片由石化人群组成的“雕塑林”，朝着学院食堂的方向走去。
人群自动为他分开一条道路，没有人敢阻拦，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呼吸。
他们只是用一种仰望神明，又象是在看一个疯子的眼神，目送着他的背影。
在人群的外围，苏清颜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清冷的眼眸中，那抹刚刚漾开的璀灿笑意，变得更加明亮。
她就知道，他会是这样。
对这个男人来说，所谓的记录，所谓的第一，或许真的就只是路边一块比较碍眼的石头，顺手踢开罢了。
踢开了，也就忘了。
武狄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象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在人群中扫了一眼。
无数学生的心，猛地一跳。
他在看我？
他要说什么？
然而，武狄的目光只是在苏清颜身上停顿了一秒，然后用口型对她说了两个字。
“饭卡。”
苏清颜微微一怔，随即无奈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饭卡，对着他晃了晃。
武狄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继续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背影潇洒得一塌糊涂。
留在原地的数千名师生，在风中彻底凌乱了。
所以……
他打破历史，登顶神坛，然后中途退场……
就是为了……
赶着去食堂吃饭？！
而且，还是蹭别人的饭卡？！
那句“蹭别人的饭卡”象是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在广场上每一个人的脸上，火辣辣的。
他们脑海中那尊刚刚被塑造起来的，冷酷、强大、一往无前的神明金身，在这一刻，被这极具生活气息的一幕，砸得出现了无数道裂痕。
“所以……他不是打累了，也不是受伤了，他就是……饿了？”
“为了吃顿饭，放弃了冲击第八十层……这人的脑回路到底是什么构造的？”
“我不能接受……我那颗崇拜的心，感觉受到了践踏……”
“可你不得不承认，这样……好象更可怕了。他完全没把炼狱塔当回事。”
议论声再次响起，但不再是之前的狂热与崇拜，而是一种夹杂着荒诞、敬畏与无力的复杂情绪。
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和武狄，可能不光是实力上的差距，更是物种上的差距。他们追逐的荣光，在他眼里，或许真的不如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肉。
院长办公室里。
李振国已经停止了无意义的踱步，他一屁股坐回沙发上，双手抱着脑袋，表情痛苦，仿佛自己的三观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胡闹！简直是胡闹！第八十层啊！前无古人的第八十层！他只要再迈出一步……就为了去吃饭？！”
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这比武狄闯关失败还要让他难受。
林知行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又给自己续上了一杯热茶。
“老李，你还没懂。”
他吹了吹茶水的热气，眼神落在屏幕上那个已经离开广场的背影上。
“对他来说，七十九层和八十层，有区别吗？”
“当然有！那是……”
“没有区别。”林知行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他头顶上已经没有名字了，这就够了。”
李振国猛地抬起头，嘴巴张了张，却发现自己无力反驳。
是啊，从踏上第七十九层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是第一了。至于这个第一后面跟着的数字是多少，似乎……真的没那么重要。
至少，在那小子眼里是这样。
“荣誉？历史？”林知行轻笑一声，“你看他象是会在乎这些东西的人吗？”
李振国泄了气，靠在沙发上，喃喃道：“怪物……真是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