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夜空,此刻被地面上疯狂闪铄的红蓝警灯晕染出一片躁动不安的暗紫色。
大英博物馆那庞大的、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屋顶轮廓线,在远处稀疏的城市灯光和近处探照灯偶尔扫过的光柱下,如同巨兽嶙峋的脊背,沉默地伸向黑暗。
而在这“脊背”之上,一场惊心动魄的“跑酷”正在上演。
陈序感觉自己肺里的空气像烧红的刀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汗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又迅速被掠过耳边的夜风吹得冰凉。他手脚并用,时而低伏疾奔,时而手脚并用攀爬,在高低错落、布满排水沟、通风管和雕塑基座的屋顶上亡命穿梭。
他的耳朵里,系统的声音几乎与自己的心跳和喘息声一样急促:
“左侧三点钟方向,有攀爬梯振动,预计两名追兵即将登顶!”
“前方七米,装饰性石栏有缺口,可跳跃至下方低矮平台,落差三米五,注意缓冲!”
“右后方!直升机探照灯光束正在接近!找掩体!立刻!”
陈序几乎是凭着本能和系统瞬间植入肌肉记忆的提示在行动。
他猛地向左前方一堆废弃的空调外机设备箱后扑倒,身体紧贴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
几乎同时,一道雪亮的、如同实质般的光柱带着嗡鸣声,擦着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扫过,将一片维多利亚风格的装饰性女儿墙照得惨白刺眼,然后缓缓移开,继续在广阔的屋顶局域来回逡巡。
直升机螺旋桨搅动空气的轰鸣声在头顶盘旋,如同死神的脚步声。
“不能停!他们正在合围!”系统警告。
陈序从设备箱后翻滚而出,看准前方那个石栏缺口,冲刺,起跳!
身体在空中舒展开,夜风灌满他单薄的运动服,短暂的失重感后,双脚重重砸在下方的平台上,顺势向前翻滚卸力,动作因为强化和练习而显得异常流畅,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膝盖和手掌一阵发麻。
“干得漂亮!”他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喝彩了一声,肾上腺素带来的亢奋暂时压倒了恐惧和疲惫。
然而,追兵越来越近了。他已经能听到身后不远处,靴子踩在屋顶防水层上特有的“啪嗒”声和粗重的喘息,还有对讲机里传来的、气急败坏的指令:
“他在东翼屋顶!第二小组,从北侧楼梯口包抄!”
“狙击观察手就位没有?!我要视野!”
“该死的,这混蛋跑得比兔子还快!小心!他有武器……或者别的什么鬼东西!”
武器?陈序苦笑,他唯一的“武器”就是怀里这个快被撑爆的“乾坤一芥”,以及脑子里这个催命又保命的系统。
就在他准备冲向下一段相对平缓的屋顶局域时,前方连接两栋副楼的天桥阴影里,突然闪出两个高大的身影,手中的强光手电和某种非致命性武器已经对准了他!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头顶还有直升机!
陈序心脏骤停一瞬。
“右转!攀爬那个通风渠道竖井!上方有检修口!”系统几乎是在尖叫。
没有尤豫的时间!陈序身体硬生生扭出一个违背物理常识的直角,扑向旁边一根锈迹斑斑、直径足有半米的金属通风管。
强化过的手指死死扣住渠道外壳的铆接缝隙,脚蹬着墙壁,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上攀爬!粗糙的铁锈剐蹭着他的手心,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但他浑然不觉。
下方传来保安愤怒的叫骂和泰瑟枪发射的“噼啪”声,电击镖钉在了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下方,火花四溅。
他象一只绝望又敏捷的猿猴,几秒钟内爬上了近五迈克尔的渠道顶端。那里果然有一个半米见方的铁皮检修口,用简单的插销固定着。陈序用肩膀猛地一撞!
“哐当!”
铁皮盖向内凹陷,他趁机钻了进去。里面是黑暗、狭窄、充斥尘埃和铁锈味的渠道空间,勉强能容他弯腰前行。他反手将变形的盖子勉强拉回,挡住入口。
几乎在盖子合拢的瞬间,下方传来追兵攀爬渠道的声音和手电光从缝隙透入的几道光斑。
“他进渠道了!”
“妈的!这怎么追?!”
“通知控制中心,封锁所有相连建筑的通风系统出口!快!”
陈序在黑暗的渠道里大口喘息,肺部火烧火燎。暂时安全了……但只是暂时的。他成了瓮中之鳖,只不过这个“瓮”是四通八达的金属迷宫。
就在这时,他才想起,自己胸前别着的、伪装成纽扣的微型直播摄象头,一直没关!从潜入到现在惊险万分的逃亡,除了在渠道里那段,信号可能受屏蔽,其馀的全特么直播出去了!
他哆哆嗦嗦地摸出日常用的手机,飞快地瞥了一眼直播间——果然炸了!
“系统,我的伪装啊,这直播怎么还开着呢?”
“放心,已经屏蔽一切外网地址以及禁止录屏和转发以及拍摄等所有功能,到时候口说无凭,你说对吧?我的好宿主。”
画面因为剧烈的跑动和黑暗环境而模糊、晃动、时而中断,但正是这种极度不稳定的第一视角,将那种命悬一线的窒息感传递得淋漓尽致!
弹幕已经不是滚动,而是海啸般的刷屏,几乎看不清字:
“这是不装了吗?序哥牛逼。”
“什么序哥,这是小林君。”
“序哥这时候还在学校吃煎饼果子呢,我刚还看见他。”
“我操我操我操!!!序哥牛逼!(破音)”
“屋顶跑酷!真实版刺客信条!”
“直升机都出来了!要不要这么刺激?!”
“保安:我当时害怕极了。”
“序哥小心啊!左边!左边有人!”
“那个跳跃!那个攀爬!序哥你以前是练体操的吗?”
“礼物刷起来!给序哥攒人品!”
“全国人民看着你呢!加油啊!”
“注意身后!注意身后!”
“泪目了,真的泪目了,序哥一定要平安啊!”
“祖国妈妈快想想办法!孩子在外面被欺负了!”
各种礼物特效疯狂轰炸屏幕,从免费的“加油”到昂贵的“火箭”、“航母”络绎不绝,服务器估计已经在冒烟边缘。
在线人数早就突破了平台历史记录,而且还在疯狂上涨。无数人的心,都被这晃动的镜头、粗重的喘息和紧张的环境音紧紧揪住。
陈序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不是害怕,而是……妈的,有这么多人看着,老子更不能栽在这儿!
他对着纽扣摄象头,压低声音,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尽管声音嘶哑得厉害:“兄……兄弟们,还……还行,暂时……死不了。就是……这英国佬的屋顶……该修了,硌脚……还有,请叫我小林君”
这句强撑的调侃,瞬间让弹幕又疯了一层:
“这时候还贫!”
“序哥稳住!我们能赢!”
“注意体力!保存体力!”
“系统!系统爸爸快给序哥加个buff啊!”
“导航呢?系统快规划路线啊!”
就好象响应网友的呼唤,系统的界面在他眼前亮起,是简化的渠道三维图,一条绿色的虚线路径开始延伸:“检测到渠道网络连接博物馆主体与北侧旧馆,旧馆部分局域通风系统独立且年久失修。建议沿此路径移动,终点可能有未被完全封锁的出口,但出口外情况未知,风险极高。同时,你的体能正在急剧下降,建议使用应急能量补充剂(轻微副作用:可能导致后续十二小时精神亢奋与轻微手抖)。”
“用!赶紧用!”陈序毫不尤豫。手抖算什么,现在保命要紧。
一股微弱的暖流伴随着轻微的刺痛感从手臂注入,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疲惫感被强行驱散了一些,心跳也似乎重新变得有力。
他不敢耽搁,立刻沿着绿色路径指示,在黑暗的渠道中弯腰前行。渠道内空间逼仄,到处都是积灰和蛛网,偶尔有老鼠窸窣跑过,但他顾不上了。
渠道蜿蜒曲折,时而向上,时而向下,有时甚至需要爬过狭窄的检修隔断。
他能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警报声、奔跑声和对讲机杂音,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幕布。系统不断调整着路线,避开那些可能被重点监控或已经发出振动声响的区段。
不知道在黑暗和尘埃中爬行了多久,绿色路径终于到达尽头。
前方是一个类似竖井的出口,下方隐约有微弱的光线和更清新的空气透上来。出口被一张锈蚀的金属格栅封着。
“就是这里。下方是旧馆一处废弃的杂物间,理论上无人看守。但出口位置离地面约四米。踢开格栅,直接跳下去。落地后,左转出门,有一条通往建筑外侧小巷的紧急信道,但信道门可能被从外部锁死或有人看守。”系统快速说明。
陈序喘匀了几口气,活动了一下酸痛的四肢。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段相对“安全”的信道了。出去之后,才是真正的考验。
他调整了一下纽扣摄象头的位置,让它能拍到前方的格栅,用气声说道:“兄弟们,准备……出洞了。希望外面……不是另一队英国皇家卫队在等着我走红毯……”
他凝聚力量,一脚狠狠踹在锈蚀的格栅中央!
“哐啷——!”
年久失修的格栅应声脱落,带着陈序一起,向着下方透出微光的黑暗坠去!
直播画面瞬间天旋地转!只有坠落的风声和陈序压抑的惊呼!
四米的高度转瞬即逝!
砰!
陈序重重摔在堆积着厚厚灰尘的废旧地毯和一些散落的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虽然有系统辅助缓冲和落地姿势调整,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五脏六腑都象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但他没时间呻吟。咬牙撑起身体,环顾四周。
果然是一个堆满破烂桌椅、画架和废弃展板的杂物间,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尘土味。唯一的门虚掩着。
他蹑手蹑脚走到门边,侧耳倾听。外面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依旧隐约可闻的警报声。
轻轻拉开门缝——外面是一条昏暗的走廊,墙壁斑驳,节能灯有一盏没一盏地亮着。走廊尽头,隐约能看到一扇厚重的金属门,上面有绿色的“exit”标志。
就是那里!
陈序深吸一口气,正要冲出杂物间。
突然!
他胸前别着的纽扣摄象头,以及手中的直播手机屏幕,同时剧烈地闪铄了一下,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
紧接着,直播画面变成了一片漆黑!
不是环境黑暗的那种黑,而是信号中断、无信号输入的、死寂的纯黑!
直播间里,最后几帧画面是陈序在杂物间门口、侧耳倾听的模糊背影,以及他即将冲出的那一刹那。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只剩下依旧在疯狂刷屏、却再也得不到回应的弹幕,和无数颗瞬间提到嗓子眼、又重重沉下去的心。
“怎么回事?!信号呢?!”
“序哥!序哥你说话啊!”
“别吓我!是不是出事了?!”
“黑屏了……妈的为什么黑屏了!”
“系统故障?还是……”
“不要啊!序哥——!!!”
全网,开始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