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辰时,天色将明未明。
陈氏宗祠所在的古街还笼罩在青灰色的晨雾里,可祠堂前那片麻石铺就的广场,却已经被人群站满了。
黑压压的一片,几乎全是陈姓族人,从白发苍苍、需人搀扶的耄耋老人,到蹒跚学步、懵懂张望的垂髫孩童,怕是有两三百号。
男人们大多穿着深色棉袄或中山装,表情肃穆;女人们也衣着整洁,头发梳得一丝不乱。
没有人高声喧哗,只有压低的交谈声和孩童偶尔的轻咿,混合着清冷的空气,蕴酿着一股沉甸甸的、近乎神圣的庄重。
祠堂那两扇沉重的、漆色暗沉却擦拭得锃亮的柏木大门,此刻完全洞开。
门楣上“陈氏宗祠”的匾额在晨曦中泛着温润的光。门内,中庭甬道尽头,正殿里烛火通明,香烟如丝如缕,袅袅升腾,将那些层层叠叠、摆放得密密麻麻的先祖牌位,笼罩在一片肃穆的光晕里。
陈序站在人群的最前方,身边是他的父母。
父亲陈建国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笔挺的深蓝色中山装,胸前的口袋别着一支钢笔,站得象祠堂前的石狮子一样挺直,只是微微颤斗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激荡。
母亲李秀兰穿着她最好的一件暗红色棉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紧紧挨着儿子,眼圈始终是红的,不时用袖子悄悄按一按眼角。
陈序自己,也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深色衣裤,是母亲连夜熨烫的。
他感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背上,灼热、期待、自豪,还有沉甸甸的审视。他的手心有些出汗,不是因为紧张,而是被这种古老而磅礴的仪式感所震撼。他能嗅到空气里飘散的檀香、蜡油、以及冬日清晨特有的清冽味道。
“吉时到——!”
担任司仪的是族里一位退休的老校长,声音洪亮悠长,带着古韵。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擂鼓!鸣钟!”
“咚——!咚——!咚——!”
厚重的鼓声从祠堂侧厢响起,每一声都象敲在人心坎上,沉浑有力,震得屋檐的灰尘都簌簌而下。紧接着,悬挂在祠堂前厅梁上的那口干隆年间铸就的古铜钟,被两位精壮族人合力撞响。
“嗡——!”
钟声清越悠扬,穿透晨雾,回荡在古街巷陌,惊起远处寒鸦数点。钟鼓齐鸣,肃杀而庄严,仿佛在唤醒沉睡的先灵,宣告一场非同寻常的仪典。
“开中门,迎主祭、与祭人,入祠——!”
三叔公被两位族中晚辈稳稳搀扶着,走在最前。
老人家今天穿着罕见的绛紫色团花缎面长袍,头戴瓜皮小帽,手持一根光润的紫檀木拐杖,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跟在他身后的,是陈建国、李秀兰,以及陈序。再后面,是各房有头脸的长辈和代表。
踏入祠堂高高的门坎,一股混合着岁月、香火、木头和纸墨的沉厚气息扑面而来。
正殿内,烛火通明,照得梁柱上“忠孝传家”、“诗书继世”的鎏金楹联闪闪发光。长长的供桌上,三牲祭品、时令鲜果、各式糕点摆放得整整齐齐,最当中是一座巨大的青铜香炉,里面插着的儿臂粗的高香正燃得旺盛,青烟笔直上升。
陈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供桌后方那密密麻麻、层层垒起的漆黑牌位。
那上面一个个鎏金的名字,代表着陈氏一族在这片土地上生息繁衍的数百年光阴。最上方的“颍川堂上陈氏历代宗亲之神位”仿佛一双深邃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下方。
“上香——!”
三叔公率先,接过司仪递来的三炷长香,在烛火上点燃,躬敬地举过头顶,对着祖宗牌位深深三揖,然后上前,将香稳稳插入香炉。
接着是陈建国、李秀兰,然后是各房长辈。
轮到陈序时,司仪递来的香似乎格外沉重。
他学着长辈的样子,点燃,高举,躬身。香烟缭绕中,他仿佛能感受到那无数道来自时光深处的目光。他默默在心里说: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陈序,回来了。
“跪——!”
所有人,在司仪的唱喏下,齐刷刷地面向祖宗牌位跪下。黑压压的一片,从殿内一直延伸到殿外的中庭、前院。陈序跪在父母身边,冰凉坚硬的青砖通过棉裤传来寒意,但他的胸膛里却有一股热流在奔涌。
“叩首——!”
“再叩首——!”
“三叩首——!”
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每一次叩下,都能听到身后、身侧传来的、衣衫摩擦的窸窣声和压抑的呼吸声。这是血脉的共鸣,是传承的仪式。
礼毕,众人起身。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三叔公被搀扶着,走到供桌一侧早已摆好的一张紫檀木长案前。
案上,铺着暗红色的绸布。两位族中执事,神情无比郑重地,从一只古朴的紫檀木匣中,请出了一本巨大的、封面呈深蓝色、边缘已被岁月摩挲得发亮的线装书册。
《陈氏族谱》。
书册被轻轻放在长案中央,仿佛有千钧之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那本书。对许多年轻族人来说,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正式地看到全本族谱。
三叔公净了手,用一块洁白的绸布,再次轻轻擦拭了族谱的封面,然后,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翻开了族谱。
纸张泛着温润的牙黄色,上面是工整的蝇头小楷,记录着一代代陈氏族人的名讳、生卒、婚配、子嗣、事迹。翻动的沙沙声,在寂静的祠堂里格外清淅。
终于,翻到了最新的一页,那上面记录着陈建国这一支的谱系。
在“陈建国”的名下,原本应该接着记录其子“陈序”的简单信息。但此刻,那一栏之后,留下了大片的空白。
一位执事将一方沉重的龙尾砚放在案角,注入清水,另一人取出一锭保存完好的古墨,开始缓缓研磨。墨香渐渐散开,与檀香混合。
三叔公从笔架上,取下了一支狼毫小楷。
他年事已高,手微微有些颤斗,但眼神却锐利而专注。他没有立刻下笔,而是转过身,面向所有族人,清了清嗓子,用他那苍老却洪亮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淅地说道:
“陈氏列祖列宗在上,阖族老少在此见证!”
“今有陈门第二十一世孙,建国之子,名序。此子幼聪慧,长而向学,性敏行坚,有古君子风。然其不凡,非止于此。”
老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
“当今之世,寰宇纷攘,或有宵小,忘史背德,辱我先烈,乱我心神!我陈氏儿郎陈序,秉持祖训忠义之魂,胸怀家国热血之志,不畏险远,不惧强梁,以少年之肩,担非常之任,行捍卫之举!其行也勇,其心也赤,扬我国威,正我清气,壮哉!烈哉!”
这番话,并未点明具体何事,但在场所有族人,无论是否完全知晓内情,都从那铿锵的语气和“捍卫”、“扬威”、“正气”等词汇中,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和荣耀。年轻人的眼神变得灸热,老一辈的则不住颔首,眼框湿润。
“此等赤子,此等功绩,岂可混同于常伦,轻描于谱牒?”三叔公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故,经各房公议,宗祠执事共决,禀明先祖——为陈序,单开新页,详载其行,以彰其德,以励我族后世子孙!”
“开——新——页——!”
司仪拖长了声音喊道。
三叔公转回身,面对族谱,提笔,饱蘸浓墨。那支狼毫笔尖凝聚着一团黝黑亮泽的墨汁,仿佛凝聚了全族的目光和期望。
他手腕沉稳,力透纸背,在陈建国名讳之下,另起一行,郑重写下:
“ 子 序 ”
然后,笔锋一转,在预留的空白页上,以遒劲端方的小楷,开始书写:
“ 序,建国长子。庚辰年桂月生。少颖悟,及长,负笈求学,精研格物之业。性沉毅,有胆略,怀忠义。时逢…………乃挺身而出,临危涉险,智勇兼备,克成厥功,声闻遐迩,堪为楷模。此非独门庭之耀,实乃家国之光。特辟此页,以记其略,望后世子孙,仰其风范,勉之效之,勿坠家声。 ”
笔走龙蛇,墨迹淋漓。每一个字都仿佛有生命,烙印在古老的纸页上,也将烙印进一个家族的记忆深处。
当最后一个字收笔,三叔公轻轻搁下笔,长舒一口气,额角已见微汗。
他示意两位执事,将族谱小心捧起,向四方展示。
那墨迹未干的新页,在烛火下闪铄着润泽的光,与周围泛黄的古旧纸页形成鲜明对比,却又奇异地融为一体,像征着古老血脉中奔涌的新鲜血液,厚重传承下绽放的璀灿光芒。
“礼成——!”
“哗——!”
祠堂内外,压抑了许久的情绪轰然爆发!掌声、感叹声、低低的啜泣声、孩童不解的询问声……交织在一起。
许多年长的族人,尤其是那些亲身经历过国家贫弱年代的老者,已是老泪纵横。
他们或许不完全懂陈序具体做了什么,但他们懂得“家国之光”这四个字的分量,懂得这份被写入族谱的荣耀,是何等的来之不易,何等的振奋人心!
陈建国紧紧搂住了妻子的肩膀,李秀兰早已伏在丈夫肩头,哭得不能自已,只是那泪水里,全是骄傲和释然。
陈序站在那里,看着那本承载了家族数百年历史的族谱,看着上面新鲜的字迹,看着周围族人一张张激动自豪的脸庞,眼框也阵阵发热,胸口象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填满了,堵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一刻,个人的生死冒险,所有的惊心动魄,似乎都找到了最终的归宿和意义——为了身后这些殷切的目光,为了祠堂上“忠义传家”的匾额,为了脚下这片生生不息的土地。
仪式在后续的焚帛、献爵、辞神中缓缓结束。
当陈序最后走出祠堂大门时,冬日的阳光正好穿透云层,洒下一片金黄,照在祠堂的青瓦飞檐上,也照在每一个族人脸上,暖洋洋的。
接下来的半天,陈序家那栋老屋几乎被踏破了门坎。
远近的族人、闻讯而来的街坊邻里,乃至县里一些有头脸的人物,都带着礼物前来道贺。父母忙着招呼,脸上始终洋溢着光彩。
陈序则被长辈们拉着说话,被同辈的兄弟姐们围着问东问西,被孩子们用崇拜的眼神看着。
热闹喧嚣中,陈序的感知却始终留意着一些细节:巷子口多了一个修鞋摊,摊主手指干净得不象是常年做粗活;斜对面二楼那扇窗帘依旧紧闭,但窗口反光的角度似乎有了细微变化;几个看似随意溜达的年轻人,步履沉稳,目光机警。他知道,这份家族团圆的喜庆背后,那份无声的守护,一刻也未松懈。
夜幕降临,客人渐散。家中终于清静下来。母亲在厨房收拾,父亲泡了两杯浓茶,把陈序叫到里屋。
昏黄的灯光下,父亲看着儿子,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一遍遍拍着他的手背。最后,才哑着嗓子说:“好,好,好。爸这辈子,值了。”
母亲擦着手进来,眼睛还是肿的,却带着笑:“饿不饿?妈再给你下碗面?”
“不用了,妈,我不饿。”陈序拉住母亲的手,那双手粗糙而温暖。
“小序,”母亲坐下来,握紧他的手,声音轻柔却坚定,“今天在祠堂,妈都看见了。你是妈的骄傲,是咱们全家的骄傲。以后的路,肯定还长,也肯定不平坦。但妈知道,我儿子是干大事的人。家里你不用操心,我跟你爸,都好。那些……那些暗中护着你、护着咱们家的人,”母亲朝窗外努了努嘴,低声道,“妈虽然不懂,但心里踏实。你就放心去闯,去做你该做的事。就一样,千万……千万保重自己。”
陈序重重点头,喉头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将父母的手紧紧握住。
夜深了。
“叮,系统发送新任务:请于五天内去大鹰博物馆偷取我国的所有文物并安全送回国。”就在这时,系统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道歉。”陈序冰冷的声音对系统说道。
“?”系统宕机了,他咋就要道歉了。
“什么叫偷?你告诉我什么叫偷,那本来就是我国的东西。”
“不要在意这个细节。”系统无奈的说道。
“细节决定成败,再说了,大是大非面前没有宿主,也没有系统,你道不道歉?”
“对不起,请宿主于五天内去拿回属于我国的所有文物并安全送回国。”
“这还差不多。”陈序满意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