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集团所在的高新园区,遍地都是咖啡厅,可以说下水道里都流淌着咖啡因。
林馥知道公司的人爱去哪几家,故意选了个偏僻的,就怕被熟人看见。
都保险成这样了。
出门还是围了块头巾,戴上大墨镜,活象出来偷鸡的黄鼠狼。
她提前到达,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撬开蒋俊的口——蒋助理从进公司就跟着陆斯年,能力当然不错,但最重要的是嘴巴严。
想让他开口,林馥心中其实没底。
但总比跟陆斯年谈好。
他曾是她孩子的爸爸,现在竟也是别人孩子的爸爸。就因为生父是他,生母是白小姐,所以那个孩子注定没法出世。
林馥从小习经,深受佛家文化影响,她有世故的一面,也会逢场作戏,但骨子里对陆斯年的反感,已经从心理层面蔓延到生理层面。
美式不加冰,比中药还苦。
林馥浅尝两口,放到一旁。
大门传来风铃响。
她拉了拉头巾,看过去。
蒋俊没有来,来的是陆斯年。
麻灰色的西装不是男人爱穿的颜色,是林馥偏爱的颜色,黑色漆皮鞋换成雾棕色的软底鞋,也是她的品味。
做这些姿态,又是何必?
她难道是一身衣裳,一双皮鞋就能感动的女人?
好吧,就算曾经是,现在也不是了。
林馥结帐,拉开咖啡厅的窄门。
陆斯年跑过来,按住门,缓缓推回原位。
1872的香水还停留在苦橙叶的前调,男人的呼吸乱了又稳住。
“坐坐吧。”
陆斯年说他也可以不喝咖啡,喝古树茶。
百叶帘半开的角落。
阳光一条一条照在两人身上。
林馥带来的茶叶泡上了,陆斯年说味道清甜,很有韵味。
他的攻击力好象落在办公室,没带来。
林馥说:“你不喜欢喝茶,别装了。”
陆斯年说人是会变的。
林馥没有争论。
她当然知道人是会变的,但不相信陆斯年会变。
“白小姐的肚子,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拖到你亲自来问我。”
林馥点点头,“我来了。”
陆斯年笑起来。
有几分象陆笑麟。
林馥让他严肃点。
陆斯年端起神似阿拉丁神灯的分茶器,主动给林馥倒茶。
“我如果说白亦玫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你会信吗?”
“这有什么信不信的,现在科技那么发达,生下来做亲子鉴定就知道了。”
隔着墨镜,陆斯年都能感受到林馥眼中尖锐的讽刺。
她说:“陆斯年,你敢让白亦玫生吗?”
陆斯年垂眸。
林馥知道他不敢,他不过是象以前一样,用几句轻飘飘的话来给她上眼药。
做戏也要有好对手。
林馥早就退出舞台,不想演了。
陆斯年没有正面回答,开始给林馥汇报遗产处理进度。
不得不说,男人的贱是底层代码——这一世林馥不把陆斯年当回事,他办事的效率反而高,还额外多收回来一些。
这叫什么事?
林馥抱着手,越想越好笑,索性肆无忌惮笑出来。
陆斯年的声音淡下去。
他说:“阿馥,人都会犯错,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茶凉了。”
林馥说她该走了。
……
跟她预想的一样。
只要碰上陆斯年,所有盘算都会落空,心情也糟糕透顶。
陆宅开始大扫除。
林馥躲到美术馆避难。
小欢带人在做春节装饰。
林馥兴起,就着现成的纸笔写了好些春联和福字,大家特别捧场,东西一抢而空。
心情好了不少。
她拿出古琴,点燃线香,照着鬼画符似的琴谱,一个人弹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小欢说电视台想来采访。
这算是春节例行节目。
春山美术馆作为江城的文化地标之一,年年春节都有新布置和新展览,电视台总要来拍的。
林馥问白亦玫来不来。
小欢立马心领神会,说她去沟通。
电视台那边答应了。
林馥也没特别的用意,就是想确保陆斯年和白亦玫的丑事别提前爆出来。
至少等爷爷的纪念画展结束吧,届时她跟陆伯伯摊牌,从婚约的泥潭摘出来,他们爱怎么恨海情天,就怎么恨海情天,她不奉陪了。
……
林馥回了趟林宅。
管家李叔说东厢的屋顶漏水、外院的围墙掉皮、四只王八住的池塘好象堵了,具体怎么修缮,要林馥拿主意。
老宅就这点麻烦。
每年修修补补不停。
林春山在的时候还能修旧如旧,林馥就只能修好——她可没有能耐搞来古法琉璃瓦,也不能跑其他古建偷梁换柱。
进门第一件事,先去上香。
林馥在心中跟爷爷絮絮叨叨:您的画展即将举办,您的孙女婿即将换人。
咚。
林馥跪在蒲团睁开眼。
一个柿子掉下来。
“什么意思,爷爷是在叫我吃柿子吗?”
林馥捡起柿子,擦掉霜,捏在手里逛出去,“李叔,给我个勺。”
溏心柿子,她喜欢在顶部开个口,用勺子挖着吃。
李叔老远应了一声。
紧接着传来一阵悚人的狗叫。
林馥及时跳上走廊的座椅,惊讶地看着黑得发亮,耳朵像天线一样竖起来的肌肉猛犬。
“这是杜宾?”
林馥微微瞪大眼,不自觉抱紧柱子。
李叔气喘吁吁跑到,白发凌乱,手里还攥着断掉的狗绳。
“小姐……你没事吧……”
“李叔,这哪来的?”
老李幽怨地看着她,“小姐,不是你让陆小少爷送条狗来陪我这把老骨头吗?”
……
……
……
林馥也不用勺子了,三两下剥皮,将柿子吃干净,洗过手,一边擦水一边拨通某人的电话。
“陆笑麟。”
“我是让你在我家养狗。”
“但不是让你养个祖宗!”
都说了是陪陪李叔。
好家伙,泰迪不行吗?京巴不可爱吗?退一万步说,养只金毛也好啊,至少不会咆哮着朝人飞过来。
吓得她鸡皮疙瘩噌噌冒。
怪不得爷爷的灵位要砸个柿子下来。
从明朝传下来的古宅,也是养上国外来的黑脸大汉了。
狗没有陪伴人,人倒是被狗撵得抱头鼠窜。
陆笑麟,你坏事做尽!
林馥气得不行,让李叔把狗关进笼子,坐等罪魁祸首前来伏法。
陆笑麟人还没进来,杜宾犬好象就闻到了味儿,嘤嘤叫着坐起来,竖起天线似的耳朵,直勾勾看着外面。
“两根天线信号就是好。”
林馥骂了一句。
陆笑麟进来,问林馥怎么关他的狗。
林馥说:“你的狗吓得我差点上树,不关起来怎么办?骑我头上?”
李叔频频点头。
就象饱受恶霸欺压的良民迎来青天大老爷。
陆笑麟说樱花很乖的。
林馥以为自己耳朵坏了:“你叫它什么?”
“樱花。”
“哪个樱花?”
“春天开的,粉色的那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