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顾明琛没什么异议，“秦枫是你的人，随你怎么安排，他伤势未愈，也确实不合适接连出外勤。”
只是应清野的反应，在他看来多少有些异常，在他的印象里，对方虽然孤僻，却不是掌控欲过盛的人。
名单上还有好几个异能者，都是应清野一手救回来培养的，也没见他态度这么强硬把人扣下来。
应清野平淡地点点头，还想说点什么，沉妄咬碎了牛奶硬糖，抢在他前面反问：“君彦哥不是有内伤吗？”
接收到那双狭长狐狸眼捅过来的眼刀，沉妄火上添油更来劲。
“还是我勉为其难跑一趟吧，我年轻，就算受了伤也好得快。”
一句话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在场所有人，就连年过半百的秦叔，也莫明其妙被无差别扫射。
段君彦难得收回视线，唇角噙着一抹冷笑，低沉的嗓音似是随口一提，压不住的锋芒毕露。
“喝了阮皎送的汤药，早好得七七八八了。”
应清野诧异地挑了下眉。
“什么时候的事？她又去烦你？”
“那倒没有，她收碗筷的时候顺手带的，”男人顿了顿，语调略微上扬，“不比就水喝的药片，中草药难熬。”
话音未落，几个男人表情都有些微妙，沉妄面瘫功夫不到家，垮下的嘴角任谁看都知道心情跌落谷底。
顾明琛菲薄的唇抿成一线，捏着几份文档的手指收紧，在洁白的纸张上留下消不掉的褶皱。
应清野算了下时间，是在他出任务回来后，阮皎还亲手帮他包扎了伤口，却给段君彦送中草药？
她倒是会端水，谁也不肯冷落。
如此细微的情绪变化，秦管家一个孤寡单身汉自然体会不了，下意识接上：“是啊，老刘守着熬了半天……”
不过他记得很清楚，那天应清野发了很大的脾气，导致他产生误会，罚小阮扫阁楼，一天不许吃饭。
回头把这事跟老刘说了，老刘心疼小阮，特意熬了药，让小阮给应清野送上去，好让应清野消消气。
小阮怎么送到段君彦那了？
事情都过了这么久，既然是失误送错了，他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
段君彦眼尾上扬的弧度倏然压下，扫过秦管家时满含危险的凉薄。
顾明琛和应清野都沉默着，似乎对谁熬的药漠不关心，只有沉妄胆肥，看戏般强调：“刘伯熬的？”
他真快憋不住笑了。
还以为阮皎对他们怎么极尽勾引呢，原来就这？送的东西还是借花献佛，也没比他强到哪里去啊。
真要说起来都不如姓秦的。
不对，他干嘛跟姓秦的比？
想到那晚阮皎被姓秦的抱在怀里，对方那挑衅的眼神如同一根刺，扎得他每次心脏跳动都滞涩不快。
沉妄收敛了吊儿郎当的神色，黑色碎发下，极具少年感的眉眼多了丝成熟，“那就按排期轮吧。”
反正该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顾明琛也是这样想的，他拍板决定：“沉妄和我带队去东洲基地，君彦和清野保护好其馀人的安全。”
话音未落，对面幕墙上的投影开机激活，一道加密等级很高的私人通信拨了进来，标识性的族徽logo。
顾明琛站起身，整理了下着装，长指滑动连接通信，微微颔首致意。
“段伯父，下午好。”
通信那头的中年男人坐在书桌后，神情端庄肃穆，穿着一身做工考究的中山装，人过壮年，威严不减。
“是明琛啊，最近怎么样？协会的事还忙得过来吗？陨石的事，贸然邀请你来，会卖伯父这个面子吧？”
段伯勋久居高位，积威深重，跟小辈说话时即使语气故作温和，也难掩居高临下的压迫。
段君彦最厌烦他这副假惺惺的面孔，有求于人好言相待，利用干净雷霆手腕，论虚伪无人能及。
他唇角勾起嘲弄的弧度，转椅换了个方向，留给摄象头冷漠的背影。
对顾明琛而言，段伯勋既是长辈，也是长官，尽管末世削弱了他的权力，段家掌控的东洲基地仍雄霸一方。
“劳伯父挂念，一切都好，方才正在商议启程前往东洲的事，能参与开发异能的研究，也是我的荣幸。”
一番话答得滴水不漏。
段伯勋又跟他闲聊几句，越看这个友人家的孩子越觉得满意。
冷睿的视线落到自家不孝子身上，椅背上方只露出个后脑勺，呼吸沉重几分，脸色不悦到发青。
手中盘绕的文玩核桃磕上桌面。
“段君彦，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象是听到什么新奇笑话，男人笑得玩味，语气轻篾不屑。
“有没有，您自己没感觉吗？”
段伯勋猛然震怒，拍案而起，脸上愠怒的神色十分可怖，顾及到还有其他人在场，强行压了下去。
良久，他妥协般叹了口气。
“君彦，这些日子，你母亲的病愈发严重，有时间回来看看，还有你弟弟……君则的情况也不好。”
听到两个血脉至亲有恙，段君彦头也没回，凉薄地嗤笑一声：“有病就找医生去治，找我做什么？”
他母亲的长子，他弟弟的长兄，早就死在十五年前那场大火里，连骨灰残骸，都掩埋在国外的暴雪中。
不等对方气急败坏地训斥，段君彦撑着扶手起身，绕到顾明琛身边，单方面挂断通信，扬长而去。
嘭——！
会议室的门被甩得震天响，两扇门晃动许久才停下。
沉妄无辜地摸了摸鼻子，“这就是官二代吗？脾气真大啊，羡慕。”
脾气大也没人敢说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秦管家关好会议室门，开始汇报上午顾明琛安排他做的事，每一样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汇报完，他想起一件事。
“顾先生，两周前，乔薇几人在地下室杂物间外逗留，我进去打扫时发现地面有不少干涸的血迹……”
那几人鬼鬼祟祟，又都没有受伤，不知道背地里做了什么。
应清野淡淡出声打断。
“是我的血。”
沉妄觉得莫明其妙，“出任务弄伤的？你没事去杂物间做什么？”
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男人薄唇抿了抿，轻描淡写带过：“感应到有人躲在里面偷懒，就去看看。”
顾明琛翻阅文档的动作停下，薄薄的眼皮撩了起来，带着探究和审视，落在应清野波澜不惊的脸上。
“那个人，是阮皎吧？”
聪明人总是一针见血。
既然被对方猜到，应清野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没错，是她。”
男人一贯得体的温和散去，冷色调的光影落在眼底，再没有半分笑意，只剩下一片清冷的淡漠。
“她不是躲在里面偷懒，而是被人恶意关进去的。”
顾明琛的记忆力不算差，给出的线索又这么丰富，稍一结合联想，就大概拼凑出事情的全貌。
杂物间那么昏暗阴湿的地方，又紧临冷库，遇上寒流天气能冻死人，谁会想不开躲在那种地方偷懒？
原来那天在阁楼，她没对他说实话。
被关进杂物间的那段，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她刻意隐瞒了。
是因为怕乔薇她们打击报复？
还是信不过他会站在她这边？
亦或者二者皆有。
顾明琛只觉得心口闷闷的钝疼，如果她在别墅里过的，一直都是这种日子，就不难理解她的苦衷。
为了生存，为了温饱，给自己找一个足够强大的靠山，或许要接受道德的谴责，却是趋利避害的本能。
“晚饭后，二楼露台，把乔薇她们叫过来一趟，就说我有话要问。”
秦管家毕恭毕敬：“好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