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城市局的警务用车在柏油路上行驶得又快又稳。
车内,陈锋靠在后座,双手空空。他连同队员们的装备,都在那场“亲切友好”的交涉中被“暂时保管”了。
他身边的年轻刑警小王,脸涨得通红,拳头在膝盖上捏了又松,松了又捏。
另外两名队员坐在前排,从后视镜里能看到他们紧绷的下腭线。
“头儿,这他妈就是个局!”
小王终于没忍住,声音压得象蚊子哼。
陈锋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亚热带植物,他心里觉得好笑。
从村民的演技,到碰瓷的时机,再到那位赵副市长登场的火候,都堪称完美。。。
车子没有开进市局大院的办公楼,而是拐了个弯,停在了一栋看起来象是招待所的白色小楼前。
“几位同志,路途劳顿,先在这里休息一下。”
带队的昆城警察客气地打开车门,
“事情调查清楚前,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还请你们暂时留在这里。”
小楼内部窗明几净,房间里甚至有独立的卫浴和崭新的电视机。
桌上摆着水果盘,热水壶里是满的。
除了窗户外面焊死的、刷着白漆的铁栏杆,以及门口站着的两个不苟言笑的“服务人员”,这里看起来确实象个不错的宾馆。
“头儿,这帮孙子把我们当猪养呢?”
小胡一脚踹在床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养猪,也得有猪的样子。”
陈锋拉开椅子坐下,拿起一个苹果,
“都别折腾了。吃饭,睡觉,养足精神。”
“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
陈锋咬了一口苹果,嘎嘣脆。
“人家把白虎堂都给你搬家门口了,还给你铺了红地毯,不进来坐坐,岂不是不给主人面子?”
他看着队员们不甘的眼神,继续说:
“从现在起,我们的任务就一个字——等。”
等江城那边的反应,更是等莫风的反应。
陈锋知道,当棋盘上的这颗棋子被对方吃掉后,那个不下场的棋手,就该亲自摸棋子了。
下午四点,昆城市府大楼,市长办公室。
何为民没有坐在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而是站在一张铺着宣纸的巨大画案前。
他手持一支狼毫,正在练习书法。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墨香。
副市长赵新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放轻了脚步,躬敬地站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扰。
直到何为民写完最后一笔,将笔稳稳地架在笔洗上,他才开口。
“市长,事情办妥了。”
赵新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邀功的兴奋,
“江城来的那四个人,已经‘安顿’好了。全程按照您的剧本,没有出任何纰漏。”
何为民拿起一张废报纸,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墨迹,看都没看赵新一眼。
“他们有什么反应?”
“为首的那个队长,叫陈锋,还算冷静。他那几个手下,就是愣头青,差点动手。”
赵新笑道,
“不过都控制住了。那个陈锋还说他们有录像。”
“录像?”
何为民终于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一段可以被剪辑的视频,能对抗几十个淳朴村民的‘血泪控诉’吗?”
“能对抗我们昆城警方出具的‘防碍公务’与‘违规执法’的调查报告吗?”
赵新连忙点头回应:
“市长说的是!我已经让市局那边连夜出报告,就说他们跨省办案。”
“未向当地报备,且与本地居民发生严重冲突,造成不良社会影响。我们这是在帮他们‘冷静’。”
何为民走到画案前,端详着自己刚刚写下的那个字。
一个龙飞凤舞的“势”字。
“消息要封锁住。”
何为民淡淡地说,
“不要让江城方面那么快知道确切情况。就让他们去猜,去急。”
“派人去省厅活动一下,把这件事定性为两地警方执法过程中的‘程序性摩擦’。”
“我明白!”
赵新心领神会,
“拖得越久,他们就越被动。”
“不是他们被动。”
何为民纠正道,
“是那个叫莫风的年轻人,会越被动。”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赵新脸上:
“你做得很好。这颗棋子,现在是我们手里最有力的筹码。”
“下一步,就是让江城那边的棋子,也该动一动了。”
赵新听得热血沸腾,感觉自己参与到了一场波澜壮阔的棋局之中。
“市长高瞻远瞩!那我现在就去安排,保证把这四个‘菩萨’伺候好,让他们出不了昆城半步!”
“去吧。”
赵新躬敬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何为民重新走回窗边,这一次,他终于看向了窗外。
夕阳下的昆城,车水马龙,繁华依旧。
这座城市,就是他的棋盘。
现在有头疯狗咬住了李军,打乱了他所有的部署。
但疯狗,终究是狗。它有主人,也有软肋。
之前,他让人安排了林溪的“完美人生”,那是攻心。
现在,他扣下了陈锋的“执法队伍”,这是攻势。
心理上的漏洞,程序上的枷锁,双管齐下。
他就不信,那个叫莫风的年轻人,能同时应付两条战在线的绞杀。
何为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早已不再生产的老款诺基亚手机。
这种手机,只有一个功能——打电话。
他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
“鱼,已经进网了。”
何为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江城那边的棋子,可以落下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
“什么条件?”
“告诉莫风,更是告诉天启科技。”
何为民看着远方的天际线,一字一句地说道。
“撤诉,放人。”
“否则,他那位警察朋友的职业生涯,还有他那位红颜知己的完美人生,都会因为一场小小的‘意外’,画上句号。”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
他看着画案上那个墨迹淋漓的“势”字,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