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摧毁一个人的心理防线,首先要摧毁他赖以支撑的逻辑基石。”
莫风的声音传到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他的第一个基石,是认为他背后的‘伞’会救他。”
“第二个基石,是他认为自己手里的情报,是唯一的保命符。”
刘天衢和几位老专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莫风的分析,和他们几个小时的观察结论不谋而合,但更加精准、更加一针见血。
“有办法破局吗?”
刘天衢问。
莫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他:
“刘局,我需要单独和他谈谈。”
“单独?”
一名预审专家立刻反对,
“这不合规矩,审讯必须有两名以上侦查员在场,并且全程录音录像。”
“我不是侦查员。”
莫风平静地陈述事实,
“我是特聘顾问。我可以不遵守你们的‘标准作业程序’。”
陈锋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
好家伙,刚签的《权责说明书》,这就用上了。
刘天衢盯着莫风看了几秒,最终拍板决定。
“清场,出了任何问题,我来负责。”
“刘局!”
“执行命令。”
刘天衢的语气不容置疑。
监控室里的人虽然不解,但还是执行了命令。
陈锋凑到刘天衢身边,压低声音:
“局长,这……能行吗?万一他把人弄出个好歹……”
“你不是说,他在车上让李军‘安静’下来了吗?”
刘天衢反问,
“我相信他有分寸。而且,我更好奇,他要怎么做。”
……
审讯室的铁门发出沉重的响声,然后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莫风和李军。
李军依旧低着头,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进来的只是一阵风。
莫风没有象之前的预审员一样坐在他对面,给他施加压力。
他甚至没看李军,而是自顾自地在房间里踱步。
他走到墙边,伸出手,触摸了一下冰冷的墙壁。。标准的审讯环境参数。”
他又走到单向玻璃前,对着里面的人挥了挥手,虽然他看不见。
“单向透光玻璃,厚度12毫米,夹层结构,隔音效果良好。能有效营造被观察的压迫感。”
李军的身体纹丝不动,但他的呼吸频率,从每分钟16次,变成了17次。
监控室里,陈锋紧张地盯着屏幕:
“他在干什么?角色扮演吗?”
刘天衢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代表李军心率的那条曲线。
莫风终于停下脚步,走到了李军的面前。但他依然没有坐下,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的防御模式很经典。”
莫风说道,
“通过降低自身新陈代谢,减少对外界信息的接收,进入心理上的‘假死’状态。”
“面对无法解决的困境时,这是一种有效的节能策略。”
他绕到李军的身侧,俯下身,将嘴唇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轻声问:
“你的桡神经浅支,现在还疼吗?”
那一瞬间,李军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那始终低垂的头颅,第一次有了想要抬起的冲动。
一股冰冷的、夹杂着剧痛的记忆,像电流一样从他的手腕窜遍全身。
监控室里,陈锋“噌”地站了起来!
“心率!他的心率飙到95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条平稳的心电曲线,像受惊的蛇一样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说了什么?”
刘天衢急切地问向技术人员。
“听不清,刘局,他的声音太小了。”
审讯室内,莫风直起身,重新拉开距离,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看来你还记得。那种感觉,就象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你的骨头和肉之间疯狂搅动。”
“痛感信号会绕过大脑皮层,直接刺激你的丘脑,让你无法昏厥,只能清醒地感受每一秒的折磨。”
“那是知识,不是暴力。”
莫风淡淡地说,
“就象我现在要告诉你的其他一些‘知识’一样。”
他拉开椅子,终于坐了下来。
“我们来分析一下你现在的处境。你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开口,是在等。”
“等谁?等你背后的那把‘伞’来救你。”
“你觉得,你手里掌握着他们的秘密,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让你出事,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捞出去。”
李军的喉结,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
“这个逻辑,在你被捕的第一个小时内,是成立的。”
莫风竖起一根手指,
“但现在,情况变了。”
“第一,你不是在云州被抓,你被带到了千里之外的江城。跨省捞人,难度和风险呈几何级数增长。”
“第二,你最大的价值,不是你知道什么,而是你‘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活着的、可能会开口的李军,对于他们来说,是负资产。一个死去的李军,才是一了百了的‘安全资产’。”
莫风的语气毫无波澜。
“所以,他们不会救你。他们只会想办法,让你永远闭嘴。”。。”。”
李军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你可能会想,只要我不说,我就还有价值,我就还是安全的。”
莫风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错了。你的价值,正在快速贬值。”
“你还有你的‘护身符’,对吗?一个记录了你和那些‘大客户’之间的交易,或许还有一些他们的黑料的u盘。”
“这是你最后的底牌,你以为我们拿到了也没用,因为有密码,暴力破解会自毁。”
“你猜的没错。”
莫风坦然承认,
“某国特工定制版,军用级产品。”
“128位动态加密,三次错误输入后,内部的微型电容会瞬间放电,烧毁芯片。设计得不错,很谨慎。”
“但是,”
莫风话锋一转,
“我不需要破解它。”
“因为里面的大部分内容,我已经知道了。”
“比如,帮你伪造身份,让你在昆城落脚的人,是云州省厅户籍处的一个副处长,他三年前已经退休,现在住在澳洲。”
“比如,过去五年,你至少帮七个a级、b级通告犯偷渡去了北缅。”
“再比如,你的‘安全货运路线’,并不安全。”
“去年八月,你运送的一批‘货物’,在边境被黑吃黑,损失了大概两千万。”
“你为了不得罪上家,自己填上了这个窟窿。这件事,你的‘保护伞’都不知道。”
莫风每说一句,李军的脸色就白一分。
陈锋张大了嘴,半天都合不拢。
刘天衢手里的香烟烧到了尽头,烫到了手指才反应过来。
“他……他是怎么知道的?”
一名预审专家询问道。
没人能回答。
莫风看着彻底崩溃的李军,给出了最后一击。
“现在,你的两个防御基石,都已经塌了。‘保护伞’不会救你,只会杀你。”
“你的‘护身符’,在我这里,已经是一张废纸。”
“你不再是棋手,甚至连棋子都算不上。你只是一块写满了字的废弃草稿纸,随时会被人扔进碎纸机。”
李军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斗,牙齿咯咯作响。
“所以,你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
莫风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是选择在我们的保护下,活下去。虽然要在监狱里度过馀生,但至少是活着。”
“还是选择继续你的‘沉默游戏’,然后在一周之内,在看守所里因为‘心脏病突发’或者‘洗澡滑倒’而意外死亡。”
“一个体面的活法,一个体面的死法。你自己选。”
说完,莫风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门口。
“砰!”
铁门关上。
审讯室内,李军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终于断了。
他再也维持不住那副雕塑般的姿态,整个人象一滩烂泥一样瘫在了审讯椅上,发出了野兽般的、压抑不住的嚎哭。
那哭声,充满了绝望、恐惧,和彻底的崩溃。
良久,刘天衢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看着走进来的莫风,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你……刚才说的那些,关于户籍,关于黑吃黑……”
莫风面不改色的回答:
“诈他?”
陈锋脱口而出。
“不。”
莫风纠正道,
“是为他构建一个‘我无所不知’的认知现实。”
“现在,他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