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督察处的警察到了。
为首那人约莫四十岁,国字脸,眼神象鹰,肩上的一杠三星警衔格外醒目。
“你好,市局督察处,我叫闫刚。我们接到了110指挥中心转来的警情,哪位是莫风先生?”
莫风缓缓站起身,平静地迎上闫刚的目光。
“我是。”
“你举报昆城车站派出所警员张立强,涉嫌与社会人员黄启升内外勾结,滥用职权,伪造证据,对你进行诬告陷害,情况属实吗?”
闫刚的问话象是在念法条,不带任何感情。
“情况属实。”
莫风点头,
“我就是物证。”
他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纱布,又晃了晃被石膏固定的左手手腕。
闫刚的视线在莫风的伤处停留了半秒,又扫过旁边脸色铁青的黄振廷,和躲在他身后、敢怒不敢言的黄启升。
“很好。请你跟我们回市局,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做一份详细的笔录。”
闫刚的语气不容置疑。
“可以。”
莫风答应得非常干脆,随即话锋一转,
“不过,我有一个合法的要求。”
闫刚看着他:
“你说。”
“我举报的,是‘内外勾结、诬告陷害’的刑事案件。这位黄启升先生,是本案的关键嫌疑人,而不是另一桩案件的所谓‘受害人’。”
莫风的目光转向黄启升,后者下意识地又往父亲身后缩了缩。
“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一十九条,对于不需要逮捕、拘留的犯罪嫌疑人,可以传唤到指定地点进行讯问。”
“为防止嫌疑人之间串供、毁灭证据,我要求督察处的同志,将关键嫌疑人黄启升先生,与我一同带回市局,分开进行问询。”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黄振廷的脸彻底黑了。
他原以为督察处介入,最坏的结果就是张立强被查,事情回归到治安纠纷的层面。
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把一场治安纠纷摆平。
可莫风这一手,直接把锅扣死了。
一旦黄启升被督察处以“陷害案嫌疑人”的身份带走,性质就完全变了。
这不再是简单的“民告官”,而是“官商勾结”的刑事大案。
他黄振廷想从外面捞人,难度将呈几何倍数增加。
“胡说八道!”
黄振廷终于忍不住,厉声喝道,
“这是两码事!我儿子是白马镇殴打案的受害人,有法医鉴定!你们凭什么带走受害人!”
莫风根本不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闫刚,等待这位“新玩家”的决定。
【“律师”模块分析中……】
【博弈模型升级。当前目标:将“黄启升”从【治安案件关联人】身份,强制转换为【渎职陷害案内核嫌疑人】。】
【执行“捆绑策略”。
闫刚的眉头皱了一下。
他在基层和市局干了二十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但眼前这个年轻人,着实让他感到一丝棘手。
冷静,清淅,每一步都踩在规则的鼓点上,甚至主动利用规则,为自己创造最有利的局面。
“黄先生,请你冷静。”
闫刚转向黄振廷,
“我们督察处办案,有我们的程序。”
“莫风先生是实名举报人,他提出的要求,符合程序规定。”
“至于白马镇的案子,和昆城车站派出所的这起警务违纪案件,是否需要并案处理,我们会进行专业的研判。”
“现在,我们需要黄启升先生,作为本案的重要关系人,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闫刚说得滴水不漏。他没说黄启升是“嫌疑人”,只说是“重要关系人”。但谁都听得出来,这只是个说法问题。
人,必须带走。
“你们!”
黄振廷气得胸膛起伏,他指着莫风,
“你们这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他就是在讹诈!他……”
“黄振廷先生。”
莫风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我刚刚完成了一次有趣的推演。”
莫风的脸上,是那种让黄振廷毛骨悚然的微笑。
“在你看来,我把你儿子捆绑带走,是为了把事情闹大,让你无法脱身。”
黄振廷死死盯着他,没有说话。
“这个推论,只对了一半。”
莫风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我确实是为了把事情闹大。因为只有当棋盘足够大,水足够深的时候,那些藏在水下的鱼,才会自己浮上来。”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不是为了让你无法脱身。恰恰相反,我是为了逼你,让你不得不动用你所有的‘规则外’资源,来把你儿子捞出去。”
莫风的眼神里,闪铄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愉悦的光芒。
“你以为你在第一层,想用钱和关系解决问题。”
“我看起来在第二层,想用法律规则把你拖下水。”
“但实际上,我在第五层。”
“我在等着你,把你的关系网,你的保护伞,你所有认为能帮你‘不讲规矩’的人,一个一个地,都叫到这个棋盘上来。”
“我不喜欢一个个地去找。我喜欢你们……自己送上门来。”
黄振廷如坠冰窟。
对方从一开始,目标就不是他那个蠢儿子,甚至不是张立强。
对方的目标,是他黄振廷,以及他背后那张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关系网。
这不是报复,这是一场狩猎。
而他,和他的整个商业帝国,都是对方眼中的猎物。
这个年轻人,不是疯子。
他是个魔鬼。
【“律师”模块反馈:游戏烈度提升,符合预期。
【激活“诱捕”子程序。】
【正在为新增玩家,构建专属的逻辑陷阱……】
“带走。”
闫刚不再尤豫,一挥手,他身后的两名督察警员立刻上前。
一名警员走向莫风:
“莫先生,请。”
另一名警员则走向黄启升,面无表情地说:
“黄先生,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黄启升彻底慌了,他抓住父亲的衣袖,声音都在发抖:
“爸!爸!我不想去!我不要跟他们走!”
黄振廷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知道,今天在这里,他已经输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市局督察的面前,他不可能公然抗法。
他深深地看了莫风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浸入骨髓的冰冷。
“让他跟你走。”
黄振廷对自己儿子说。
然后,他一字一顿地对莫风说:
“年轻人,希望你,能一直这么懂‘规矩’。”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医院。
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自己那个即将被带走的儿子。
莫风知道,真正的战争,现在才要开始。黄振廷不是去放弃,而是去搬救兵了。
这很好。
“律师”最喜欢的,就是势均力敌,甚至是以弱胜强的对手。
那样的游戏,才够有趣。
黄启升像被抽掉了主心骨,失魂落魄地被督察警员“请”着往前走。
经过莫风身边时,他忽然停下,用一种怨毒的、夹杂着恐惧的眼神看着莫风:
“你到底是谁?”
莫风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仿佛在拂去什么不存在的灰尘。
“一个热心的、遵纪守法的好市民。”
说完,他在督察警员的陪同下,向医院外走去。
那两个之前负责看管他的年轻警员,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这魔幻的一幕。
其中一个警员喃喃自语:
“他……他真的把自己和黄启升,都送进去了?”
另一个警员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
“不……他不是把自己送进去。”
“他是找了个更高级的司机,拉着黄启升,一起去了个更大的舞台。”
他们看着莫风的背影,那道身影明明单薄,却给人一种无法撼动的错觉。
他们忽然意识到,或许从莫风在拘留室里撞响第一下头开始。
白马镇、昆城车站派出所、黄家父子,甚至包括他们自己,都只是这个男人剧本里,一个个按时出场的配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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