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启升脸上的得意凝固了一瞬,随即象是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
“逻辑错误?哈哈哈哈!你他妈是不是真的有病啊?”
他笑得前仰后合,吊着石膏的手臂跟着一晃一晃的。
“张叔,你听见没?他都快进去了,还在跟我分析逻辑!这人脑子绝对不正常!”
中年警员张队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敲了敲桌子,官腔十足地开口。
“好了,问询结束。莫风,现在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涉嫌故意伤害罪,需要对你进行拘留审查。”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仿佛在宣读一个既定事实。
莫风的系统界面上,代表“林溪协议”的红色警报还在疯狂闪铄,但一条新的指令流强行挤了进来。
【当前情境:敌意执法环境。】
【最优策略:在规则框架内,查找系统漏洞。】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八十三条,以及《刑事诉讼法》第九十三条规定,传唤、拘传持续的时间不得超过十二小时,案情重大、复杂的,不得超过二十四小时。”
“在此期间,我有权与外界进行一次通话。”
莫风的语速平稳,象是在背诵一段产品说明书。
他没有看张队,而是看着墙角的那个监控摄象头。他在向规则本身喊话。
张队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呆滞的年轻人,居然能精确说出法律条文。这让他感到一丝被冒犯的烦躁。
“法律是让你这么用的吗?”
张队冷哼一声,
“我们办案有我们的规矩。你的情况特殊,案情复杂,为了防止你串供,暂时剥夺你的通话权利。”
他随手就给莫风扣上了一顶“情况特殊”的帽子。
“现在,跟我走。”
两个年轻警员上前,一左一右地夹住莫风的骼膊。
【指令冲突分析:‘合规性服从’指令与‘拨打电话’指令冲突。】
【执行权限判定:物理强制力高于程序合理性。】
【结论:执行‘被动移动’。】
莫风没有反抗,他顺从地站起身,被推着向外走去。
问询室的门打开,外面的林溪立刻象受惊的小鹿一样站了起来,快步迎上前来,脸上写满了惊慌与无助。
“警官,怎么样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检测到目标‘林溪’。。】
【“林溪协议”发出灾难级警报!协议内核目标(维持愉悦度稳定)已彻底失败!】
莫风的系统后台,无数红色的错误代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他看着林溪,嘴唇动了动,想激活“安抚”程序,但系统分析出任何语言在此刻的成功率都低于5。
最终,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一个极其僵硬、幅度微小的动作。
在林溪看来,那更象是一次神经性的抽搐。
“你不能带走他!他是好人!是他们先动手的!”
林溪试图拦在前面。
“小姐,请你冷静!”
一个警员拦住了她,
“我们是依法办案,请你配合,不要防碍公务!”
冰冷的言辞象一堵墙,将林溪所有的焦急都挡了回去。
莫风被押着,从她身边走过,走向走廊深处那扇厚重的铁门。
林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那扇门“哐当”一声关上,声音沉重得象是砸在了她的心上。
……
拘留室里阴冷潮湿。
一盏昏暗的灯泡挂在天花板中央,发出有气无力的光。
莫风被关了进来。
他没有象其他初来乍到的人那样慌张或者愤怒,而是站在原地,开始采集环境数据。。。】
【结构分析:墙体为钢筋混凝土,厚度预估25厘米。。】
【结论:物理突破可能性为0。】
他走到唯一的床板前,伸出手指在上面划了一下,指尖沾上了一层灰尘。
【样本分析:灰尘颗粒包含人体皮屑、织物纤维、以及微量锈迹。】
【推论:该床位在过去72小时内,至少被3个不同个体使用过。卫生状况评级:d-。】
做完这一切,他才在床沿坐下,背挺得笔直,象一尊雕塑。
他的内部系统,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林溪协议”故障报告:】
【内核目标失败,目标单位‘林溪’陷入‘极度痛苦’情绪模型。】
【协议自我修复失败。
【请求最高权限指令!】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因为此刻,一个优先级更高的、从未被命名过的紧急预案,已经悄然激活。
它的触发条件只有一个——当“林溪协议”的失败,是由外部恶意攻击导致时。
【检测到外部威胁源:黄启升。】
【威胁等级判定:致命。】
【威胁行为:滥用系统规则,对‘莫风’及内核保护目标‘林溪’进行非法攻击。】
【激活反制程序……】
【正在搜索可用工具模块……】
【病友编号07:姜戈模块……不适用。物理冲突已被规则限制。】
【病友编号117:枪匠模块……不适用。缺少工具。】
系统数据库被一遍遍地扫描,却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应对当前局面的“病友”。
他们都是在特定领域的天才,却都在社会规则面前,显得那么无力。
……
与此同时,拘留室外。
黄启升心满意足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铁门,对旁边的张队笑道:
“张叔,谢了啊。等这事儿办妥了,我给您送几条好烟。”
“你小子,跟我还客气什么。”
张队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带着长辈般的慈爱,
“你爸跟我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
“不过张叔,”
黄启升凑过去,压低声音,
“那小子跟个木头似的,软硬不吃。万一他死不承认,怎么办?”
张队闻言,不以为意地笑了。
“承认?谁需要他承认了?”
他领着黄启升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点了支烟,慢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
“启升啊,你还是太年轻。办案子,讲究的是什么?是证据链。”
“人证,你那两个兄弟,还有那两个小姑娘,口供都录好了,一致指认是他先动手,蓄意伤人。”
“物证,医院开出的三份轻伤二级鉴定报告,红章盖着,比什么都管用。”
张队弹了弹烟灰,眼神里透着一股尽在掌握的从容。
“有了这两样,人证物证俱全,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他承不承认,说实话,已经不重要了。”
“我们这边走完程序,直接把案子移交检察院,提起公诉。到时候上了法庭,法官看的是什么?就是这些白纸黑字的证据。”
黄启升听得连连点头,脸上的担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快感。
“那他大概得判几年?”
“三个轻伤,性质比较恶劣,虽然没造成重伤,但社会影响不好。”
张队想了想,
“正常来说,一年起步,两年到头。要是咱们再找找关系,三年也是可以的。”
言下之意,判决的轻重,全在他们一念之间。
“我明白了,张叔。”
黄启升笑得更开心了,
“那女孩儿那边……”
“放心。”
张队摆了摆手,
“一个小姑娘,吓唬吓唬就老实了。没了主心骨,她什么都做不了。等关他个二十四小时,再让她来,那时候条件就好谈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身后那堵冰冷的墙壁之后。
拘留室里。
莫风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里,数据流的奔涌突然停止了。
他的系统,在经历了长时间的过载和扫描失败后,终于找到了一个被封存在最底层、标注着“极度危险,禁止访问”的文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