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镇治安所的灯光白得刺眼,一行人被带了进来。
黄少和他那两个哼哼唧唧的同伴,以及两个花容失色的女孩坐在一边的长椅上。
林溪、莫风和司机则在另一边。
林溪很紧张,她不停地看莫风,又看看对面那群人,手心里全是汗。
莫风则安静地坐着,他的视线在墙上的时钟、角落的监控探头和负责登记的年轻警员之间匀速移动,象是在进行环境扫描。
【系统评估:当前环境为“执法模块交互界面”。】
【内核任务:在两小时内,完成事件定性,解除“林溪协议”的负面情绪警报。。】
莫风的系统界面上,代表林溪的数值条是刺目的红色。
黄少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没理会同伴的呻吟,而是走到一个角落,压低声音打着电话。
负责问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老警员,姓刘,警号0874。
他看了一眼打电话的黄启升,眼神里没什么波澜,显然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
“行了,一个一个来。你们几个,谁先说?”
刘警官指了指黄少那边的两个女孩。
那个“粉孔雀”的女孩立刻站了起来,眼框红红的,声音带着哭腔。
“警察叔叔,我们就是想租个车,问问价钱。那个男的,就因为我们多出了点钱,他就……他就突然冲上来打人!”
她旁边的女孩也连连点头,添油加醋:
“对!黄少就是跟他理论了两句,他就动手了,你看把黄少他们打的!我们都吓坏了,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两个女孩一唱一和,把莫风描绘成了一个因为一点口角就暴力伤人的精神病。
接着是那两个被打的同伴,他们捂着骼膊和腿,把莫风的动作形容得如同电影里的黑社会,说他“一言不合就下死手”,自己完全是“无辜受害”。
刘警官听着,在本子上不紧不慢地记着,偶尔抬头看一眼面无表情的莫风。
他处理过太多这种旅游旺季的纠纷,在他看来,这无非又是一起年轻人争强好胜引发的斗殴,只不过这次是看起来文弱的一方把人高马大的一方给撂倒了。
“到你了。”
刘警官的笔尖点了点林溪的方向。
林溪立刻站起来,有些急切地解释:
“警官,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明明是他们后来加价,要抢我们先看好的车!”
“我们理论,那个叫黄少的就用手指戳莫风,还骂人,然后就挥拳打过来了!莫风是为了自卫!”
“他一个人,把你们三个人打成这样,叫自卫?”
刘警官抬起眼皮,语气平淡。
“他……”
林溪卡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莫风的身手。她只能重复,
“真的是他们先动手的!司机可以作证!”
刘警官在本子上画了个圈。
“行,知道了。我们会核实的。”
他的态度不冷不热,显然没把林溪情绪化的辩解太当回事。
最后,轮到了莫风。
“你,跟我进来。”
刘警官指了指旁边一间小小的问询室。
问询室里,刘警官坐在桌子后面,把一份笔录推到一边,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个子不算高大,穿着普通,表情甚至可以说有些木纳。
很难想象,就是这个人,在几分钟内放倒了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他们说,你因为抢车不成,恼羞成怒,主动攻击他们。”
刘警官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倾向,
“是这样吗?”
“不是。”
莫风回答。
“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他们三个都受了伤,你却毫发无损?”
这是最直观,也是最不利的证据。
“警官,在陈述之前,我能否请求进行一次‘事件的客观事实重建’?”
莫风说,
“这比单方面的叙事更能有效还原真相。”
刘警官愣了一下。
“什么重建?”
“按照时间顺序,对关键节点的行为、动机和结果进行逻辑拆解。”
莫风说,
“这有助于排除主观情绪污染,提取有效信息。”
刘警官当了二十年警察,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方式来描述打架斗殴。
他有点想笑,但看着莫风那双过分认真的眼睛,又把笑意压了回去。
“行,你‘重建’吧,我听着。”
他抱着骼膊,靠在椅背上,摆出一副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的架势。
“时间,下午三点二十六分。地点,白马镇车站广场。我方与服务提供方(越野车司机)达成口头商业协议,价格三百元。”
“三点二十七分,第三方介入团体(黄姓男子一行五人)出现,提出六百元的溢价,试图进行商业截胡。此为事件的初始诱因:商业纠纷。”
刘警官的眉毛动了一下。这小子,思路还挺清淅。
“三点三十分至三十四分,我向服务提供方进行了一次详细的风险收益比分析,论证了接受三百元订单的净收益高于六百元订单。分析内容包括车辆损耗、时间成本与声誉风险。”
“什么?”
刘警官没忍住,插了一句。
“我的分析结论是,六百元的订单,预估给司机带来的实际收益为负五十七元。”
刘警官的表情凝固了。他看了一眼门外那个坐立不安的黝黑司机,忽然觉得这事开始变得有意思了。
“三点三十五分,黄姓男子因‘社会地位展示’受挫,情绪出现剧烈波动,对我方单位‘林溪’进行语言攻击。”
莫风继续用他那没有起伏的语调说。
“三点三十六分,黄姓男子对我本人进行物理性威胁。具体行为为:用右手食指,以约2牛顿的力度,连续三次戳击我左侧胸口。”
“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三条,该行为已构成寻衅滋事。”
刘警官身体微微前倾。这小子居然连法律条文都搬出来了。
“三点三十六分零七秒,黄姓男子发起直接物理攻击。。”
“我的应对措施为:”
调解室里一片死寂。
刘警官感觉自己不是在审一个打架的混小子,而是在听一个外科医生讲解手术过程。
“随后,黄姓男子的两名同伴,分别从我的左后方和右侧方发起协同攻击。”
“我采取的应对是:”
“整个过程,我没有使用任何拳、掌、肘、膝进行主动打击。三名攻击者的所有损伤,均来自于因自身攻击行为失控后,与地面或其他障碍物发生的二次碰撞。”
莫风做出了结论:
“所以,这不是一场斗殴。这是一次由对方单方面发起的、失败的物理攻击,以及我方一次成功的、以自我保护为目的的防御行为。”
他抬起头,看着已经完全愣住的刘警官。
“以上为事实重建。您可以将我方、对方,以及第三方目击者(司机)的证词,与这个逻辑模型进行比对。”
“所有物理证据,包括监控录像中的动作顺序、伤情报告中的损伤类型,都应该与此模型完全吻合。”
“如果伤情报告显示,他们身上有任何由直接击打造成的钝器伤或挫裂伤,那么我的模型就存在漏洞。”
刘警官沉默了足足半分钟。他感觉自己的大脑有点不够用。
“你说有监控?”
“车站邮政储蓄所的墙角,有一个球形监控,型号是‘海康ds-2de3a404iw-de’,覆盖范围包括我们所在的位置。”
“虽然距离较远,无法识别人脸,但足以记录下完整的动作串行。”
刘警官看着莫风,象在看一个怪物。这小子不仅重建了案情,连监控型号都报出来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三个人躺在地上,而这个男人毫发无损了。
“行了,你出去吧。”
刘警官挥了挥手,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重新整理一下这起离谱的“斗殴案”。
莫风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
刘警官叫住了他。
他看着莫风,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探究,那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
“小伙子,我干了二十年警察,说瞎话的,吹牛的,扮猪吃老虎的,我见得多了。”
“但你……我还是第一次见。”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