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
电话接通的瞬间,陈锋几乎是吼出了这个名字。
他刚刚才从顾清源那里得知自己被耍了,这个电话就打了进来,时机巧合得令人头皮发麻。
“陈队长!快!快去救莫风!”
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哭腔,急促得几乎喘不上气,
“他在江边!他说他自己去见了那个杀人犯!”
“哪个江边?!”
“滨江公园!就是那个……那个废弃的轮渡码头!他留了信,他什么都算到了,你们快去啊!”
陈锋的血液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冷了下去。
那个疯子!他连求救的电话,都计算好了让别人来打!
“老王!走!”
陈锋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和老王一起疯了似的冲出图书馆。
留下方洁和一群东海刑警在原地分析那张写着“感谢配合”的购物小票。
“李响!”
陈锋对着对讲机咆哮,
“通知指挥中心,让滨江公园附近所有巡逻单位,立刻、马上,向废弃轮渡码头靠拢!无声潜行!重复,无声潜行!”
“收到!”
警车如同黑夜中的猎豹,无声地滑出江城大学,引擎的轰鸣被压抑到了极限,却依然掩盖不住车内两人沉重的心跳。
老王死死抓着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这个小王八蛋!等我抓到他,非得把他塞回精神病院去不可!他这是拿自己的命在搞社会学实验啊!”
陈锋没有说话,只是将油门踩到了底。
他眼前不断闪回着那张购物小票上的字迹,工整、冷静,仿佛在记录一次无关紧要的昆虫观察。
【“身份基石”协议,是人类社会性集群为保证种群存续,而设置的最高优先级安全冗馀。】
【数据已记录。感谢配合。】
“呵……”
陈锋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
感谢配合?
莫风,你最好别死。
你要是死了,我找谁去治疔啊?
……
五分钟前,阳光里小区b栋502室。
林溪有些心神不宁。
她为莫风留了汤,发了信息,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这很不寻常。
根据她对莫风的了解,即便他不需要,也会在三分钟内回复一条“收到,已归档”之类的信息。
她走到501门口,正要去敲501的门。
就在这时,她看到门缝里面好象有什么东西。
是一个信封。
林溪捡起信封,撕开。
里面是一张稿纸,上面是莫风那熟悉的‘打印体’。
【致林溪女士:】
【关于一份‘非理性容错’协议的最终执行说明。
看到这个标题,林溪就感觉一阵头晕。又是她听不懂的词。
【一、现状评估:】
【本人代号‘修复师’,已于两日前,被目标‘作者’定义为‘致命bug’。根据其‘完美主义偏执’人格模型推演,目标清除‘bug’的优先级,已高于原定计划。】
【本人已取代顾清源,成为其首要物理清除目标。】
她看不懂那些代号,但她看懂了“物理清除”这四个字。
她强迫自己继续往下看。
【二、行为预测:】
【目标‘作者’的内核人格为‘表演型自恋’,其犯罪行为高度依赖‘叙事仪式感’。】
【论文《论纯粹理性叙事的结构性缺陷》已将其‘神性’彻底解构,定义为‘机器的悲鸣’。此行为将触发其最高级别的‘认知羞辱’应激反应。】
【为重塑其‘神性’,他必然会选择一个与‘悲鸣’相对的,具有象征意义的舞台,来完成对‘bug’的‘勘误’。】
【‘作者’的在线id为‘摆渡人’。‘摆渡’,即跨越界限。江城最大的界限,是贯穿全城的江水。江水,既是‘摆脱’,也是‘净化’。。那里既符合‘摆渡’的意象,也足够空旷,适合上演一出只有‘神’和‘异端’的最终戏剧。】
林溪的眼睛瞪大了,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莫风他……他把一切都算出来了!
【三、执行方案:】
【本人将于今晚十点,抵达缺省地点,完成对‘猎物’的最终吸引。】
【为防止‘1107’专案组的‘身份基石’协议被过度激活,从而导致计划失败,本次行动采取‘影子协议’模式,独立执行。】
【但纯粹的逻辑无法复盖所有变量。你的存在,是我系统中一个无法量化的‘非理性容错’参数。】
【该参数的存在,允许我在计划中,保留一个与警方连接的存在。】
【请于十点十七分,拨打以下电话号码。】
信纸的下方,是陈锋的手机号码。
精确到分钟的求救电话!
林溪感觉自己快要疯了。这个男人,他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他把自己的生死,都当成了一道可以计算和部署的程序!
信的最后,还有一段话。。】
【数据采集价值:无法估量。】
【备注:本次信息传递服务,价值100。如本人无法亲自支付,请林溪女士凭此信,向江城市1107专案组提交报销申请,项目编号为sp-001,影子协议。。感谢。】
“混蛋!”
林溪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计算,还在记录,还在感谢!
她颤斗着手,在手机上按下了陈锋的号码。
……
“吱——”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码头的死寂。
陈锋和老王从车里一跃而出,借着车灯的光,他们看到了眼前的情景。
废弃的轮渡码头空旷而荒凉,江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发出呜呜的声响,像亡魂的哭泣。
远处的江面上,只有几艘运沙船的灯火,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风声和江水拍岸的声音。
“妈的,人呢?”
老王端着枪,警剔地扫视着四周的阴影。
“分头找!”
陈锋压低身体,沿着码头的边缘,向着那座早已锈迹斑斑的趸船摸去。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宁愿看到莫风和凶手正在对峙,甚至在搏斗。
最怕的,就是这种死一样的寂静。
这往往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
就在这时,他的眼角馀光,瞥到了趸船后方,那片水泥地的尽头。
那里,有一盏孤零零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
光晕之下,似乎有两个人影。
陈锋的心猛地一跳,立刻打出手势,和另一侧的老王呈夹角之势,慢慢向那边靠拢。
他的脚步踩在砂石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男人正背对着他们,站在江边。
江风吹动着他的衣角,让他看起来象一个即将乘风而去的死神。
而在他的脚边,就在他脚边不到一米的地方。
另一个人影,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