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陈锋的声音还在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斗。
“这起案件,完美符合你提出的所有筛选条件!!”
林溪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杯中红色的液体轻轻晃动,映出莫风毫无波澜的脸。
刚才还算得上温馨的“社交性庆祝仪式”,被这通电话瞬间撕裂,露出背后冰冷、危险的现实。
莫风放下了刀叉,用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
他没有理会林溪震惊的目光,对着手机免提平静地发出指令:
“将dh-2019-0417号卷宗的全部数字化文档,包括现场照片、法医报告、所有询问笔录,以最高加密等级发送到我的安全邮箱。”
“我要受害者苏晴,从案发前半年至今的全部医疗记录,特别是精神状态评估和脑部影象数据。”
“另外,预订三小时后前往东海市的高铁车票。”
指令清淅、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电话那头的陈锋愣了一下,随即应道:
“好!我马上去办!”
电话挂断。
502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餐桌上,牛排还在散发着热气,但一切都失去了温度。
“你要……去东海市?”
林溪询问道。
“是的。”
莫风站起身,
“‘晚餐升级协议’提前终止。感谢你提供的实验环境和数据样本。”
他看着林溪,用一种评估物体的眼神:
“本次实验证明,在特定条件下,‘外部采购接口’可以成功升级为‘短期情绪稳定模块’。。”
林溪感觉自己象个被粘贴标签的实验品,哭笑不得。?”
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一个未完成的艺术品,一件被错误归档的杀人案。”
莫风简单回答,
“一个幽灵。”
他说完,便转身走向门口,没有丝毫留恋。
“喂!”
林溪下意识地喊住他,
“注意安全。”。‘注意安全’属于低效语言指令,但我已接收到你的‘情感输出’信号。”
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然后拉开门,回到了他对面的501室。
林溪独自一人坐在餐桌前,看着满桌的食物,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那个只隔了一道墙的邻居,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一个是会分析沙发材质、会为了一份餐桌稳定性跟她较劲的怪人;另一个,则是追捕“幽灵”、谈论“认知污染”的命案分析师。
她拿起手机,鬼使神差地搜索起“东海市,三年前,芭蕾舞演员”这些关键词。
……
半小时后,江城市公安局,“1107”专案组。
陈锋、老王、方洁和李响围在会议桌前,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亢奋。
大屏幕上,正是那份刚刚从东海市警方传过来的,编号为dh-2019-0417的卷宗。
“太诡异了!”
李响放大了一张现场照片,
“客厅乱得象被牛犁过,卧室里却整齐得象奢侈品专柜的陈列室。”
照片上,苏晴的口红按品牌首字母a到z排列,香水按瓶身高度从低到高排列,衣柜里的衣服,更是严格按照彩虹的色谱顺序悬挂。
“这种极致的秩序感,和江城案那个虚假名媛的现场一模一样!”
方洁指着另一张照片,
“还有这个!”
照片的特写,是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插在一本硬皮版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里。
“凶手在用尼采的书和手术刀告诉我们,他想对受害者进行一次‘精神外科手术’。”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莫风走了进来,他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便服,背着一个简单的双肩包。
“但他失败了。”
莫风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
“‘作者’在给警方的‘书评’里提到,这次中断是因为目标‘认知壁垒过高’。”
他在白板上写下“苏晴”两个字,然后画上一个坚固的方框。
“这意味着,苏晴的精神系统,在遭受攻击时,没有按照凶手缺省的剧本崩溃,而是激活了最高级别的保护机制——格式化。”
“顺行性遗忘症,不是创伤后遗症,而是一种主动的、彻底的数据清除。”
“她把‘病毒’连同那段时期的所有‘文档’,一起扔进了回收站,并且清空了回收站。”
专案组的成员们听得脊背发凉。在他们眼里,苏晴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
但在莫风的描述里,她变成了一个在无意识中战胜了变态杀手的“防火墙”。
“所以‘作者’才称之为‘迷失之刃’。”
莫风的笔尖在“手术刀”的照片上点了点,
“他的刀,没能刺入目标的灵魂,迷失在了对方坚固的‘认知壁垒’里。”
陈锋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我们去东海市做什么?苏晴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不可能从她那里得到任何线索。”
“谁说我们要去问她?”
莫风反问。
他擦掉白板上的内容,画了一个简易的人体大脑结构图。
“常规问询,是在‘应用层’和‘用户界面’进行信息交互。对一个记忆被格式化的系统来说,这条路是死的。”
“我们要做的,是绕过她的‘应用层’,直接进行‘物理层访问’。”
“物理层访问?”
老王听得一头雾水。
“是的。”
莫风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
“人类的记忆,不仅仅存储在大脑皮层的神经元连接里。”
“更深层的、本能的记忆,存储在边缘系统,存储在神经反射里,存储在肌肉的应激反应里。”
“这些,就是她的‘硬件’记录。”
陈锋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
“我们将为苏晴,重建一个‘犯罪现场’。”
莫风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办公室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不是为了让她‘想起’什么,而是为了让她‘感受’到什么。”
“我们会精准复刻三年前那个案发现场的所有环境参数:光线、气味、物品的摆放,甚至空气的湿度。”
“然后,我们会引导她进入这个‘环境’。”
“我们要观察的,不是她说了什么,而是她的心率变化,她的皮质醇水平,她的瞳孔收缩,她不自觉的肌肉颤斗。”
“我们要查找的,是她的身体在面对特定刺激时,被重新唤醒的‘物理层’应激反应。”
“她的身体,记得那个凶手。”
莫风放下笔,看着目定口呆的众人。
“我们不是去审问一个受害者。”
“我们是去读取一份,被加密的硬件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