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通过地下室狭窄的气窗，斑驳地洒在那张破旧的折叠桌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洗衣粉和隔夜饭菜混合的味道。真正的柳如烟——现在的小助理，正围着一条并不合身的围裙，在公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忙碌着。
她在做便当。
这是她昨天夜里在网上搜了三个小时“老公最爱吃的家常菜”、“如何唤醒失忆爱人”后的成果。
以前的柳如烟，十指不沾阳春水，甚至连微波炉怎么用都得想半天。那时候的她，只知道坐在高档餐厅里，对着林凡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挑三拣四，却从未想过他为了那一桌菜付出了多少心血。
但现在，她想试一试。
（“既然那个‘冒牌货’只会吃螺蛳粉、打游戏，根本不懂怎么照顾他……”）
（“既然林凡还保留着以前的口味习惯……”）
柳如烟看着那个型状惨不忍睹的爱心胡萝卜，眼神坚定。
（“只要我做出他熟悉的味道，只要我象他以前照顾我那样去照顾他……说不定，就能唤醒他深处的记忆？”）
（“说不定……他吃着吃着，就会突然想起来，我是谁。”）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以前林凡做饭时的样子。
眼神要专注，动作要轻柔，要把所有的爱意都融进饭菜里。
“林……林哥，这是我特意给您做的……”
她对着镜子练习了一遍，脸颊微微泛红。虽然这种卑微的讨好让她有些不适应，但为了林凡，为了那个曾经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男人，这点委屈算什么？
（“林凡，等着我。这一次，换我来照顾你。”）
……
上午十一点半，“如烟金融”总裁办。
林凡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办公桌后，转着那支价值不菲的钢笔。
旁边的沙发上，那个顶着柳如烟皮囊的柳依依，正戴着耳机，捧着switch，玩得不亦乐乎，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傻笑。
“这日子，真是朴实无华且枯燥啊。”
林凡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进。”
门开了，那个新来的小助理——真正的柳如烟，提着一个粉色的保温饭盒，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今天的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虽然还是那身廉价的职业装，但领口特意解开了一颗扣子，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头发也扎成了显得更年轻、更温婉的低马尾。
她走到林凡面前，并没有象往常那样公事公办地放下文档就走，而是磨磨蹭蹭地把饭盒放在了桌角。
“那个……林……林总。”
柳如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但还是带着一丝紧张的颤斗：
“……我看您一上午都在忙，肯定饿了吧？”
“这是我……亲手做的便当。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但我记得……我看您平时好象挺喜欢吃红烧肉的。”
说着，她手忙脚乱地打开饭盒。
里面是煎得有点焦的爱心鸡蛋，切得歪七扭八的胡萝卜，还有几块看起来酱油放多了、黑乎乎的红烧肉。
虽然卖相惨不忍睹，但那股子努力想要做好、想要讨好他的心意，却是扑面而来。
林凡挑了挑眉，看着眼前这个突然转性的小助理，又看了看那个饭盒。
（“哟？”）
（“这新号……还自带‘贤妻良母’属性？”）
（“这以前的柳如烟要是能有这一半的觉悟，我至于攒那么多窝囊费吗？”）
他饶有兴致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黑乎乎的红烧肉，放进嘴里尝了尝。
咸。
齁咸。
甚至还有点糊味。
但这味道……
林凡愣了一下。这该死的、把糖当盐放的操作……怎么跟以前柳如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尝试给他煮面时的味道……
那么像？
“怎么样？林总？”柳如烟紧张地看着他，双手绞在一起，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忐忑，“……合胃口吗？”
林凡回过神，看着她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心里莫名软了一下。
“恩，还行。”林凡给出了中肯的评价，“比我想象中能吃。”
听到这句评价，柳如烟的眼睛瞬间亮了！
（“有戏！”）
（“他不排斥！甚至还觉得‘能吃’！”）
受到了鼓舞，柳如烟决定再接再厉。她悄悄瞥了一眼还在沙发上傻乐、对这边毫不在意的柳依依，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和勇气。
她微微低下头，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用一种充满心疼、又带着几分试探的语气，轻声说道：
“林总……您真辛苦。”
“我看您又要审合同，又要看报表，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反倒是……”
她欲言又止，眼神幽怨地看向沙发方向，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点，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又恰好戳中了某种对比：
“……柳总她……好象都不怎么管公司的事呢。”
“……这公司明明是她的，怎么全都是您在操心啊？您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
这番话，听起来象是在单纯地为上司抱不平，但实际上……
说完这番话，柳如烟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一定要让他意识到，谁才是真正关心他的人！”）
（“那个冒牌货只会享福，只有我……只有我才是真的心疼你啊，林凡！”）
然而。
就在她期待着林凡能象以前那样，哪怕只是给她一个无奈的眼神或者一句抱怨时。
她的脑海里，突然象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
一种强烈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既视感，猛地击中了她的天灵盖！
（“……等等。”）
（“……这几句话……”）
（“……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柳如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记忆的闸门，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被这几句“看似关心实则拉踩”的话给强行冲开了。
那是两年前。
也是在这个办公室。
也是这样的午后。
那时候，她是高高在上的女总裁，正被几个项目搞得焦头烂额。
而林凡，那时候还是个“家庭煮夫”，来给她送午饭。
她当时心情不好，随便扒拉了两口就让林凡走了。
等林凡刚走，她的助理——陈凯，就端着一杯咖啡，一脸“心疼”地凑了过来。
记忆中的陈凯，站在她的桌边，用一种极其温柔、极其体贴，却又藏着深深恶意的声音，对她说道：
【“柳总，您真辛苦。”】
【“林哥他也真是的，明知道您这么忙，还拿这种家常菜来烦您。他每天在家里闲着，当然不懂您在商场上搏杀有多累。”】
【“不象我，我每天看着您这么拼，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
【“如果有人能帮您分担一下就好了……可惜林哥他……唉，他可能不太适合这种场合吧。”】
……
“轰——！！！”
此时此刻。
站在林凡办公桌前的柳如烟，只觉得五雷轰顶！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端着饭盒盖子的手开始剧烈颤斗。
重合了。
她刚才说的话，和当年陈凯对她说的话……
竟然……完美地重合了！！！
唯一的区别是，当年的陈凯是在贬低林凡，抬高自己。
而现在的她，是在贬低那个冒牌货，抬高林凡（同时也在抬高自己）。
但那种语气，那种神态，那种“全世界只有我懂你”、“你身边的那个人配不上你”的暗示……
一模一样！！
（“我……我这是在干什么？！”）
柳如烟惊恐地捂住了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我本来只是想对他好……想让他想起我……”）
（“可是……为什么我的话……”）
（“为什么我会变成……陈凯那样？！”）
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惊悚体验？
就象是你照镜子，却发现镜子里映出来的不是自己，而是你最讨厌、最恶心、最想杀之而后快的那个人渣！
（“原来……原来这就叫挑拨离间？！”）
（“原来……当年的陈凯……根本不是什么贴心的小棉袄，也不是什么为了我好的忠诚下属……”）
（“他……他就是在离间我和林凡的感情！！”）
真相，在这个瞬间，如同闪电般撕裂了迷雾。
柳如烟一直以为，陈凯只是有点小心思，有点争强好胜。她甚至还一度觉得陈凯的话有道理，觉得林凡确实不懂她，觉得林凡确实是个累赘。
她曾经因为陈凯的这些话，回家对林凡发过多少次火？给过林凡多少次冷脸？
她甚至还因为陈凯的一句“林哥不适合”，就再也没让林凡来过公司，硬生生地把他隔离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
而现在。
当她为了唤醒林凡，无意识地说出了同样的话时……
她才终于看清了陈凯那张画皮下的真面目！
（“那个混蛋！！”）
（“他根本不是在心疼我！他是在给我洗脑！他是在否定林凡的价值！他是在一步步地……把林凡从我身边挤走！！”）
（“他是个处心积虑的……男小三！！”）
柳如烟的手指深深地掐进了掌心，鲜血渗出都不自知。
悔恨、愤怒、恶心……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要窒息。
她恨陈凯。
但此刻，她更恨她自己。
因为她发现，她曾经竟然蠢到相信了那种鬼话，亲手柄最爱她的男人推远了。
而且现在，她为了夺回林凡，竟然也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另一个“陈凯”。
（“我也……变成了这种阴暗的蛆虫吗？”）
柳如烟看着眼前正在吃她做的“垃圾”的林凡，眼泪在眼框里打转。
她想把饭盒抢回来。
她想告诉林凡：“对不起！当年我就是听信了这种鬼话，才那样对你的！”
可是……她不能。
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助理。
如果她现在崩溃，如果她现在放弃……那林凡就真的回不来了。
林凡吃完了最后一块红烧肉，擦了擦嘴，抬头看向依然僵在原地的柳如烟。
他并没有察觉到柳如烟内心的惊涛骇浪。
在他看来，这个新来的小助理只是有点紧张，或者是因为刚才那番“表忠心”的话而感到羞涩。
（“啧，这新号的性格……变化挺大啊。”）
林凡靠在椅背上，看着柳如烟，心里暗暗评价道：
（“以前的柳如烟，那是死鸭子嘴硬，哪怕心里感激，嘴上也绝不服软。让她说句‘你辛苦了’，比杀她还难。”）
（“现在这个……居然会主动关心人了？这对比也太强烈了。”）
（“这个号是新号所以改设置了？”）
林凡笑了笑，伸手轻轻敲了敲桌子，打断了柳如烟的“顿悟”。
“说得不错。”
林凡语气温和，甚至带着一丝赞许：
“……你眼神挺好使的。”
“你那个柳总……”林凡瞥了一眼沙发上的柳依依，故意大声说道，“……确实挺废的。一天天就知道玩，公司要是没我，早倒闭八百回了。”
“还是你懂事。”
林凡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高级巧克力，随手扔给了柳如烟：
“……这个赏你了。以后多做点好吃的，别老让我吃外卖。”
“……还有，以后公司里的那些琐事，你看着处理就行，不用事事都向那个吉祥物汇报。她听不懂，你也累。”
“有什么拿不准的，直接来找我。”
这番话，在林凡看来，是对“新员工”的鼓励和放权。
但在柳如烟听来……
这简直就是对她过去愚蠢行为的公开处刑！
（“他……他信了？”）
（“他居然真的吃这一套？！”）
柳如烟抱着那盒巧克力，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一方面，她为自己的“手段”生效而感到悲哀。原来男人真的这么好骗，只要稍微示弱，稍微吹捧一下，就能获得信任。
另一方面，她对陈凯的恨意更加刻骨铭心。当年陈凯肯定也是这样，一次次地从她这里骗取了信任，一次次地把林凡推远。
但在这复杂的泥潭中，一颗名为“复仇”和“夺回”的种子，却在疯狂生长。
柳如烟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眼神变了。
那不再是刚才的迷茫和自我厌恶。
而是一种……看透了游戏规则后的冷酷和决绝。
（“既然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修罗场……”）
（“既然只有变成‘陈凯’，才能打败‘陈凯’……”）
（“那就来吧。”）
柳如烟在心里发誓：
（“陈凯，既然你教会了我这招。”）
（“那我就用你最擅长的手段，一步步爬上去。”）
（“我会让林凡离不开我，我会把公司的权力一点点拿回来。”）
（“等到我重新站在巅峰的那一天……”）
她看了一眼那个还在无忧无虑打游戏的冒牌货，又在心里狠狠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陈凯……到时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谢谢林总。”
柳如烟露出了一个甜美、乖巧、却又暗藏锋芒的笑容。
“……我会好好努力的。”
“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她抱着巧克力，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背影挺拔，如同一位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
只不过这一次，她的武器，不再是霸道和高冷。
而是……
名为“绿茶”的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