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周,铁原的天气诡异得很。
太阳照常升起,可整个官场却笼罩在一片看不见的阴云下。
市纪委和廉政核查中心象两把交叉的镰刀,根据王建民吐出的那份名单,配合后台数据锁定的铁证,在建设、国土、交通几个油水最厚的部门里,收割了一茬又一茬。
动作快得吓人。
周一上午,国土局副局长钱卫国刚被纪委的车带走。
下午三点,交通局规划科科长就在办公室泡茶时,被敲门的两声“咚咚”吓得手一抖,茶杯砸在地上。
名单上的七个人,一个都没逃掉。
五个,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于各自的办公桌前、家中沙发上、甚至情人的床上,被纪委工作人员出示证件带走。
另外两个自作聪明。
一个连夜开车想跑,结果在高速收费站被几辆闪着警灯的车夹成了铁板烧。
另一个更绝,换了身破旧衣服,戴上帽子口罩,混进火车站想上绿皮车南下。
刚把身份证递进窗口,肩膀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同志,跟我们走一趟。”
至此,第一批想用“制度对抗”规避审查的干部,全军复没。
消息传到省城,“光复会”内核层聚集的那个私密会所里,气氛冷得象太平间。
“啪——!”
一只青花瓷茶杯被狠狠砸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
“废物!全是废物!”
西装男的脸色阴得能滴出墨汁,他双手撑在会议桌上,声音压得极低,却象刀子一样割人耳膜。
“七个人,不到一周,全军复没!铁原,已经成了我们身上的烂疮!”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昨天还高谈阔论“以制度对抗制度”的几个人,此刻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都低估了楚风云。
更低估了那套所谓的“大数据核查系统”。
他们精心设计的“拥护改革,架空执行”的阳谋,在对方那不按套路出牌的打法面前,就象纸糊的城墙,一捅就破。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推了推镜框,声音干涩得象砂纸摩擦。
“再让他这么搞下去,一旦模式被总结推广,我们在座的各位,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睡不着觉。”
这话让所有人脊背一凉。
沉默持续了十几秒。
“现在怎么办?”
终于有人打破僵局,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
“铁原的线全断了。我们是暂时收缩,放弃铁原,还是……”
“放弃?”
一个光头男人冷笑一声,打断了他。
他眼神凶狠,语气更狠。
“现在不是我们想不想放弃的问题,是楚风云会不会放过我们的问题!今天他能在铁原这么干,明天就能在省城复制!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会议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主张收缩避险的和主张强硬反击的,两派人吵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终,西装男抬手制止了争吵。
他眼里再也没有往日的从容淡定,只剩下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既然制度上的对抗已经输了,那就换个玩法。”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顿:
四个字落地,会议室瞬间安静。
所有人都知道这代表什么。
这是最后的手段。
是鱼死网破的赌博。
“在制度上,我们已经无法阻止他了。”
西装男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
“那就让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把他变成一个意外,一个悲剧,一个殉道者。的推进,更能给后来者一个血淋淋的警告。”
没有人反对。
当文明的博弈失效时,最原始的暴力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西装男下了最后的命令。
“要快,要干净,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执行部”,是“光复会”内部最神秘、也最血腥的部门,专门负责处理见不得光的“脏活”。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
他们通过复杂的暗网,迅速在铁原市筛选出了一个完美的目标——爆破手赵三。
赵三,四十五岁,技术一流,但烂赌成性。
在地下赌场欠了上百万,债主三天两头上门,他老婆都要跟他离婚了。
执行部的人找到他时,只做了两件事。
第一,当着他的面,把他所有的欠条撕成碎片。
第二,把一张存有两百万的匿名银行卡放在他面前。
“事成之后,这张卡是你的。带着家人去任何地方,重新开始。”
赵三盯着那张卡,眼睛血红。
他没有问要做什么事。
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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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
楚风云临时决定,去城西老旧城区改造项目现场看看。
这个项目涉及几千户居民的回迁安置,是铁原市的重点民生工程。
陪同的只有秘书林峰和司机龙飞。
这个行程是半小时前在办公室里临时敲定的,没有任何提前通知。
但就在楚风云的车驶出市委大院的同时,一条加密信息,已经从市政府办公楼的某个角落,发送到了“光复会”的服务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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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待拆的危楼区。
楚风云戴着安全帽,站在一片空地上,听着项目负责人的汇报。
林峰在一旁认真做笔记。
龙飞则站在红旗轿车旁,看似在看风景,但眼神的馀光始终锁定着周围几栋高耸的危楼。
“书记,您看,前面那栋六层楼,就是我们下一步要爆破拆除的……”
项目负责人指着不远处一栋破败的居民楼介绍道。
就在这时,龙飞的眼神猛地一凝。
他那远超常人的听力,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属于环境噪音的电流声。
他的战斗直觉,在这一瞬间向他发出了最强烈的警报!
几乎是出于本能,他没有任何呼喊和示警。
而是猛地拉开车门,冲到楚风云身边,一把抓住他的骼膊,同时对林峰爆喝一声:
“上车!”
与此同时,那栋六层高的旧楼内部,几块被精心安放的炸药,被远程信号引爆。
“轰——”
沉闷的巨响从楼体内部传来。
爆炸的威力不大,甚至没有掀起太大的烟尘。
但它就象精准的手术刀,切断了那栋老楼最关键的几处承重结构。
整个楼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开始以一个经过精确计算的角度,朝着楚风云所在的位置,缓缓倾倒!
这不是要炸死他。
而是要压死他。
制造一场完美的“意外事故”!
项目负责人和林峰已经吓傻了,呆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座巨大的阴影当头罩下。
千钧一发之际,已经将楚风云和林峰塞进后座的龙飞,没有丝毫尤豫。
他没有选择倒车——时间来不及。
也没有选择躲避——根本无处可躲。
他猛地一脚油门踩到底!
那辆经过特殊改装的红旗轿车,发动机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象一支黑色的利箭,直接撞碎了前方的临时施工围栏,朝着唯一的生路冲了出去!
“轰隆隆——!”
就在车头冲出坍塌范围的下一秒,整栋六层楼房轰然砸落。
沉重地拍在地面上。
激起漫天烟尘和碎石。
刚才他们站立的地方,瞬间被数千吨的钢筋水泥彻底淹没。
轿车在剧烈的颠簸中冲出上百米,最终在一片空地上停下。
车内,林峰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停不下来,几乎要从座位上瘫软。
刚才那一幕,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和胆魄。
然而,后座的楚风云,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慌。
他平静地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领。
然后抬起头,通过后视镜,望向后方那片尘土飞扬的废墟。
他的眼神里,没有劫后馀生的庆幸。
也没有惊魂未定的恐惧。
只有一种冷到骨子里的杀意。
“龙飞。”
楚风云的声音很轻,却让驾驶座上的龙飞浑身一震。
“在。”
“查。”
楚风云只说了一个字。
但龙飞懂。
“明白。”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
“既然他们想玩,那就玩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