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名“绯红之刃”的护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身体向后一融,便退入了走廊深处的阴影,如同滴入墨池的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萨义德国王挥了挥手。
那动作很慢,很沉重,仿佛抬起的不是自己的手臂,而是整个王国的重量。
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回到那张像征着无上权力的黄金王座前。
但他没有坐直。
国王的身躯象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骨头,颓然坐倒。
那一瞬间,他不再是威严的君主。
只是一个,被自己亲生儿子捅了刀子的老人。
“我自己的儿子……”
他口中喃喃自语,声音低沉、沙哑,像被利雅得的狂沙反复打磨过。走廊里冰冷的空气,似乎都因为这声叹息而凝固了。
萨勒曼还跪在地上,看着父亲瞬间苍老下去的侧影,心脏象是被人用手死死攥住了,一阵阵发紧。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然而,楚风云却不打算给任何人沉浸于悲伤的时间。
他上前一步,站到了大殿的正中央,声音不大,却象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刺破了这片死寂。
“陛下,悲伤是留给明天胜利者的奢侈品。今晚,我们需要的是沙特的国王!”
这句话象一针强心剂,狠狠地扎进了萨义德国王的心脏。
国王的身躯猛地一震,那双因为悲痛而浑浊的眼睛里,属于父亲的柔软正在飞快褪去,属于君王的冰冷与清醒重新夺回了高地。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变得象鹰隼一样,死死地锁定了楚风云。
但信任,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创建的。
“你让我等,”国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最后的挣扎,“等到凌晨两点,等我的儿子亲自把证据呈上来?”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逼到绝境的暴躁。
“在你所谓的‘证据’到来之前,我需要坐在这里,把我的王宫、我的卫队、我的命,全都赌在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身上?”
国王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这才是君王应有的多疑与审慎。
楚风云看着他,脸上毫无波澜。
“当然不。”
他语气平静,仿佛国王的质问早在预料之中。
“大餐总要等到最后。但在此之前,看看开胃菜也无妨。”
话音未落,楚风云打开随身携带的手机,点开了一个加密文档,一道光束从手机顶端射出,清淅地投射在对面光滑的白色大理石墙壁上。
那是一条无比清淅的资金流向图。
源头,是一个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离岸秘密基金,账户名义持有人——哈立德·本·阿卜杜勒-阿齐兹。
资金象一条狡猾的毒蛇,在数个国家的空壳公司账户间来回盘绕,每一次转手都剥离一层外壳,洗去一点痕迹。
萨义德国王是玩弄资本的顶级高手,他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这条资金链设计的恶毒与专业。
最后,这条资金链的终点,导入了一个属于“黑水”公司的账户。
国王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黑水。
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死亡与混乱,是各国君主都深为忌惮的战争鬣狗。
不等国王消化完这个冲击,龙飞指尖轻点,墙壁上的画面切换,一段音频被播放了出来。
“……目标是二王子,干净点,做成一场意外。”
那声音经过处理,但语气中的轻挑与漫不经心,却清淅可辨。
“放心,钱给够,上帝来了也查不出是我们干的。”
是哈立德最心腹的下属,那个被他亲手提拔起来的安全主管。
每一个字,都象一发近距离击发的子弹,狠狠地钉在国王的胸口。他甚至能想象到对方说这话时,嘴角那不屑的笑容。
当录音播放完毕,国王脸上的悲痛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冰冷,那是比滔天怒火更可怕的绝对零度。
属于沙漠雄狮的威严,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猛烈地爆发出来。
“孽子!”
他一拳砸在黄金王座的扶手上,那沉闷的撞击声让整个大殿都为之一颤。
“他竟敢用对付敌人的手段,来对付自己的家人!我的王国,他休想染指!”
国王猛地站起身,那双压抑着火山喷发般力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楚风云。
“你想怎么做?”
他问的不是“我该怎么做”,而是“你想怎么做”,一词之差,代表着权力的暂时让渡与信任。
楚风云脸上没有半分得意,只是平静地陈述那个最疯狂,也最致命的计划。
“将计就计。我们让他政变,让他包围王宫,让他走进这座大殿,让他以为自己已经赢了。”
楚风云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玩味。
“只不过,剧本的后半段得改改。哈立德王子殿下这么喜欢当导演,我们总得给他准备一个惊喜大结局,……,您说呢?”
国王听完,眼中的寒意渐渐化为了惊人的欣赏。
这个计划,太狠了,太毒了!
这不是挫败一场政变那么简单,这是要借哈立德自己递过来的刀,以雷霆万钧之势肃清所有叛党,同时将萨勒曼以救世主的姿态,推上权力的巅峰!
国王转过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小儿子。
“萨勒曼,你之前问他借猎枪。现在看来,这个男人,为你我带来了一座审判的炮台!”
话音落下,国王不再有丝毫尤豫。他走到一处不起眼的墙壁前,手掌按在一个浮雕上,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只有他能使用的,与外界完全隔离的加密通信线路。
他拿起话筒,只说了一道简短而清淅的密令。
绝对忠诚的王室卫队,在接到命令的瞬间,便如水银泻地,化整为零,悄无声息地从兵营中消失,潜入了王宫的每一个角落,布下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
做完这一切,国王走到了萨勒曼的面前,亲手将他扶了起来。他看着儿子脸上未消的疲惫和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朋友……比一支军队更有用。别姑负他,更不要姑负你的王国。”
这是父亲的嘱托,也是王权的无声交接。
凌晨一点五十分。
就在大殿中完成所有部署,陷入暴风雨前诡异的宁静时,一名王宫内侍突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陛下!陛下!王宫所有对外通信……全被切断了!城西……城西传来巨大的轰鸣声,是……是第11装甲旅的坦克!他们正向王宫开来!”
内侍的恐慌千真万确。
大戏,正式开幕。
楚风云、龙飞、萨勒曼,以及重新坐上王座的萨义德国王,在内侍看不见的角度,交换了一个冰冷彻骨的眼神。
演员,就位了。
楚风云甚至还有闲心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然后冲着面无表情的国王和紧张到攥紧拳头的萨勒曼挑了挑眉。
“分秒不差。”
“看来哈立德王子,还是个守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