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轻响,沾着乌黑血迹的小刀掉落在沙地上。
龙飞下意识地要阻止,可他的手伸到一半,就僵在了半空中。他看到了萨勒曼眼中的神情,那是一种他从未在任何人眼中见过的,混合了痛苦、虔诚与狂热的火焰。
血,顺着萨勒曼的掌心纹路,一滴滴砸在冰冷的沙砾上。
他没有理会龙飞的惊愕,只是用那只完好的手,颤斗地捡起那把刀,然后郑重其事地,递向了不远处那个靠着岩石的身影。
“楚……大哥!”
这一声称呼,彻底撕碎了之前所有“先生”、“朋友”的客套。它发自肺腑,嘶哑,却又重逾千斤。
一直闭目养神的楚风云,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扫过萨勒曼掌心的鲜血,扫过那把刀,最终停留在萨勒曼那双通红的眼框上。他没有去接那把刀,也没有说任何漂亮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萨勒曼,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一个点头,胜过千言万语。
龙飞在一旁看得心脏狂跳。他不是在见证一场政治结盟,他是在目睹一个古老而野性的仪式。这不是利益交换,这是用生命与鲜血捆绑在一起的兄弟盟约。萨勒曼,这个沙特王国的二王子,从这一刻起,怕是会把楚风云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这已经超出了龙飞的认知范畴。
然而,楚风云的下一个动作,瞬间将这股带着血腥味的温情击得粉碎。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从李天星手中夺过皱巴巴的军事地图,“啪”的一声在岩石上摊开,语气里没有半分兄弟情谊的柔和,只有不容置疑的决断。
“情谊先放一边,活下去再说!”
他的食指,象一根铁钉,重重地戳在地图的中心——利雅得。
“我们回去!”
“什么?!”
“回去?!”
萨勒曼和龙飞几乎同时失声,象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楚先生,你疯了?”龙飞一步上前,情绪第一次有些失控,“国民卫队的第11装甲旅已经封锁了全城,所有的出入口都有重兵把守!哈立德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回去就是送死!”
萨勒曼也急了,他顾不上掌心的剧痛,挣扎着说:“大哥,龙飞说得对!城里现在是哈立德的天下,我们……”
“所以才要回去。”楚风云打断了他们,脸上居然露出一丝冷笑。
“哈立德的自负,就是他最大的弱点。他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又是黑水,又是无人机,把我们往沙漠里赶,现在他一定认为自己是围猎的雄狮,而我们,只是在沙漠里四处逃窜的老鼠。”
楚风云的目光扫过两人惊疑不定的脸,语调中透着一股智谋上的绝对碾压。
“他绝不会想到,他要找的老鼠,根本没想着逃出沙漠,而是要钻回他的狮王宝座底下。”
他顿了顿,说出了让两人头皮发麻的计划。
“我在利雅得,准备了一间安全屋。就在王宫的隔壁。”
灯下黑!
龙飞瞬间明白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震撼。在另一个主权国家的首都,在王宫旁边,准备一间安全屋?这是什么级别的渗透能力?这个男人到底还藏着多少底牌?
计划疯狂而大胆,但此刻,似乎又是唯一的生路。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耳机里,传来了李天星急促但依旧冷静的通报。
“老板,情况不妙。哈立德的地面部队根据我们故意留下的假情报,正在沙漠局域展开拉网式搜索,从三个方向合围过来,最近的一支距离我们不到十五公里。我们必须马上转移!”
地图上,代表敌军的红色箭头,正象三支铁钳,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狠狠夹来。
没有时间再尤豫了。
“走!”
楚风云一声令下,一行人迅速登上了那几辆破旧的丰田皮卡。
归途,开始了。
与逃离时不同,这一次是迎着危险而去,车厢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皮卡在崎岖的戈壁上颠簸,扬起的尘土象是为这支亡命之徒送行的狼烟。
半小时后,他们迎面撞上了一支巡逻队。
那不是普通的哨卡,而是一支由两辆轮式装甲车和三辆悍马组成的重装巡逻队,正摆出了随时可以投入战斗的攻击队形。
刺眼的探照灯光柱像利剑一样扫了过来,死死地钉在了头车上。
车里的萨勒曼瞬间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将头巾拉得更低。
“停车!接受检查!”装甲车上的扩音器里传来冰冷的警告,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们。
龙飞的手已经握紧了步枪的保险,他知道,一旦暴露,他们连一分钟都撑不住。
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远处,西北方向的天际,一团巨大的火球猛地升腾而起,将漆黑的夜空映照得一片橘红,巨大的爆炸声隔着十几公里都清淅可辨。
巡逻队的所有人,包括装甲车里的士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
“报告!报告!是7号石油渠道!7号主渠道发生了爆炸!”巡逻队的无线电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那支巡逻队的指挥官显然慌了神,石油渠道是国家的经济命脉,其重要性远超追捕几个不明身份的“恐怖分子”。他只尤豫了几秒钟,就用扩音器下达了新的命令:“一分队留下盘查,其他人跟我来!快!”
大部分车辆立刻调转车头,朝着爆炸的方向疾驰而去,只留下了一辆悍马和几个士兵。
而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中,楚风云的皮卡车队,像几条滑不溜秋的泥鳅,猛地一打方向盘,拐进了旁边一条不起眼的小路,瞬间消失在了夜色里。
那辆悍马上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眼前早已失去了目标。
后座上,龙飞目定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又看了一眼身旁面不改色的楚风云。
他现在已经不觉得意外了。
这个男人,他妈的好象把所有可能性都算计进去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声东击西,这是早就写好的剧本!
当车队有惊无险地抵达利雅得郊区时,所有人的心又沉了下去。
眼前的城市,已经变成了一座真正的钢铁堡垒。所有通往市区的道路,都被交叉停放的装甲车和带刺的拒马彻底封死,荷枪实弹的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萨勒曼望着这座他无比熟悉,此刻却又无比陌生的城市,刚刚在沙漠里燃起的希望,再次被眼前的现实浇得冰冷。
这怎么可能进得去?
楚风云却象是没看到那些装甲车一样,嘴角反而向上扬了扬。
“谁说我们要走大路?”
他示意司机拐进一条偏僻的废弃工业区,最终停在了一个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巨大的圆形井盖前。
李天星和两名神盾军团的战士跳落车,合力撬开了沉重的井盖,一股更加浓烈的、混杂着腐烂与化学品的气味扑面而来。
下面是城市巨大的下水道系统,黑暗,粘稠,深不见底。
“这是城市的静脉。”楚风云看着一脸嫌恶和不解的萨勒曼,淡淡地解释道,“哈立德只懂得封锁他看得见的动脉,却忘了,一座城市真正的血路,藏在地下。”
没有再多解释,他第一个跳了下去。
当最后一个人进入后,沉重的井盖在他们头顶“哐当”一声合拢,彻底隔绝了最后一丝月光。
一行人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与恶臭之中。
他们听到的最后声音,是地面上,一队长长的装甲车队由远及近,轰鸣着从他们头顶碾过。
他们是逃入了生天,还是走进了另一个不见天日的坟墓?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