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收回证件，揣进内兜。从头到尾，他的眼皮都没为钱文博抬一下，目光越过他，径直落在了台下那片禁若寒蝉的干部席。
他声音不高，却象铁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红星区建委，李卫东。”
人群里，一个脑门锃亮的微胖男人，身体象是被瞬间抽走了骨头，猛地一矮，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冷汗刷的一下就湿透了后背的衬衫。
中年男人视线微移，又点了一人。
“还有你，房管所的赵科长，你也跟我们走一趟。”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两名纪委工作人员便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左右开弓，一把将腿肚子都在打哆嗦的李卫东从座位上架了起来。
另一组人则穿过惊愕的干部们，精准地找到了那个姓赵的。赵科长正满脸错愕，指着自己的鼻子，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似乎想问一句“凭什么还有我”。
可惜，纪委的人不给他这个机会，一人一边，直接把他提溜了起来。
干净，利落，一锅端。
整个广场死寂了一秒。
紧接着，不知是谁，在人群中狠狠地拍了一下巴掌！
啪！
这一下，象是点燃了火药桶。
啪啪啪啪啪——！
掌声从一个点，瞬间蔓延成一片汪洋大海，震耳欲聋！那掌声里，有积压了十年的怨愤，有沉冤得雪的痛快，更有对一个崭新未来的无限期盼！
钱文博僵在原地，主席台上的高光将他的脸照得没有一丝血色。他想走，可几十个记者象疯了一样，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闪光灯爆闪，快门声象是机关枪，每一声都象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钱市长，五千万的维修基金，您有什么想对铁原市人民说的吗？”
“请问您和李卫东是什么关系？这笔钱的去向您是否知情？”
“您会引咎辞职吗？”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象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同一时间，市长高建军的办公室。
“哐当！”
一声清脆的炸响。那把跟了他十几年，价值不菲的宜兴紫砂壶，被他狠狠掼在地上，碎成了十几片。
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直播画面里，楚风云那张年轻却平静得可怕的脸，几乎要从屏幕里透出来。手机外壳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为楚风云准备了无数个坑，挖了无数条陷阱，可这个疯子，根本不按他画的道走！他直接掀了棋盘，用一把最野蛮的刀，捅穿了自己所有布局！
市委书记，蒋正兴的办公室。
秘书将手机躬敬地放在桌上，直播画面里，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几乎要冲破屏幕。
蒋正兴一直微眯的双眼，在纪委人员带走李卫东和赵科长的那一刻，壑然睁开，精光一闪而逝。
他没有丝毫尤豫，拿起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拨出一个号码。
“我是蒋正兴。”他对着话筒，语气沉稳，不容置喙，“宣传部立刻统一口径，所有市属媒体，必须正面报道楚风云同志深入基层，为民解忧的先进事迹！要浓墨重彩，要突出我们市委市政府，打老虎、拍苍蝇，壮士断腕的决心和力度！”
电话那头的宣传部长足足愣了两秒，才猛地反应过来。
“是！是！书记，我马上组织……不，我亲自去办！”
文化广场上，楚风云抬起手，往下虚压几下。
那股足以冲垮一切的声浪，竟奇迹般地再次安静下来。
“从今天起，成立‘红星区棚户区重大安全隐患排查整治行动’专项组！”他对着麦克风，声音传遍每一个角落，“我，楚风云，亲自担任组长！”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这十一个字的分量，狠狠砸进每个人的心里。
“那五千万的救命钱，我向大家保证，一分不少，全部追回！优先用于更换所有老化电线，疏通堵塞的消防信道，加固每一栋危房！”
人群中，王德贵老师颤斗着扶着椅子站起来，他看着台上那个挺拔的身影，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出第一声。
“我们支持楚市长！”
“支持楚市长！”
“支持楚市长！”
口号声汇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冲天而起。台下，刘建国和王秀英看着台上的楚风云，心中只剩下敬畏。他们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跟着这样的领导，腰杆子，是真的能挺直！
人群边缘，一名扛着央视台标摄象机的记者，压低声音对着手机那头兴奋地说道：“主编，标题我想好了，就叫——《铁原破冰：一个年轻副市长如何引爆基层反腐第一枪》！”
老k混在欢呼的人群里，深深看了一眼台上被万众拥戴的楚风云，他摘下鸭舌帽，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即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汹涌的人潮，消失不见。
……
返回市政府的奥迪车里，周小川激动得脸颊通红，拳头都攥紧了。
“市长！赢了！我们赢了！这次赢得太漂亮了！钱文博这下彻底完了！”
楚风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目光深邃。
钱文博倒了，高建军断了一臂，蒋正兴这只老狐狸也第一时间选择了站队。
看起来，确实是一场大胜。
“市长，您怎么不高兴？”周小川有些不解。
楚风云收回目光，淡淡一笑：“小川，这才刚把对方摆在明面上的当头炮给拔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真正要命的棋，还在后头呢。”
改造整个棚户区，需要的是数十亿，甚至上百亿的资金。这，才是高建军为他准备的，真正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