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试探性的问话,每一个字都化作了千钧巨石,重重砸在张伟的心头。
朋友?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顺着脊椎沟一路向下,带来一片刺骨的冰凉。
他该怎么回答?
说这是他刚刚还在百般羞辱,嗤之以鼻的高中同学?
还是说,这是他刚才口出狂言,声称要大发慈悲“提携”照顾的落魄户?
张伟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轰鸣。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一道道曾经充满崇拜与羡慕的视线,此刻已经变成了审视、错愕,甚至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幸灾乐祸。
他嘴唇剧烈地颤斗着,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王……王局,他……他是我……我高中同学……”
“小张,这是好事啊,你可要向你这位同学好好学习,你有楚县长的一半……”王兴文说着感觉氛围不对劲,王兴文不是蠢人,
他联想到张伟刚才进来时看到楚风云震惊的表情,联想到他身后那群探头探脑的围观者,再看看楚风云那副淡然自若,甚至带着一丝玩味……
。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王兴文疑惑地问道。
刘浩站了出来,“刚才张伟在打楚县长的脸呢!”刘浩可不会放过上眼药的机会。
“敢打楚县长的脸,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管教不严,我这下属不懂事,有眼不识泰山!”
“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回头,我一定对他进行严肃的批评教育!一定严肃处理!”
他急于撇清关系,生怕楚风云将这笔帐算到自己头上。
毕竟,张伟是他局里的人。下属在外面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他这个当领导的,难辞其咎。
整个包厢里,只剩下王兴文诚惶诚恐的道歉声。
楚风云却只是摆了摆手,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王局长,言重了。”
他平淡地开口,仿佛真的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同学聚会嘛,大家热闹热闹,开开玩笑而已。”
听到这话,王兴文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刚想顺着台阶下,就听楚风云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
“况且,张局长也是一番好意。”
“他还说,要帮我调动一下工作呢。”
轰隆!
这句轻描淡写的“好意”,听在王兴文的耳朵里,不亚于一道晴天霹雳当头劈下!
帮……帮楚县长调动工作?
他瞬间就脑补出了刚才在另一个包厢里发生的全部蠢事!
一股怒火,轰然从王兴文的胸腔里炸开!
你他妈的!
你一个局里的办公室主任,竟然敢在楚县长面前装大尾巴狼!还拿着老子当虎皮扯大旗!
这不是把他王兴文架在火上烤吗!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馀的蠢货!
这个叫张伟的白痴,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他气得浑身发抖,再次指向张伟,嘴唇哆嗦了半天,却一个字都骂不出来。
他被这惊天的愚蠢给气到失语了!
而张伟,在听到楚风云那句“好意”的时候,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这句话,看似是在为他“开脱”,实则是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捅进了他唯一的要害!
在官场上,你可以业务不精,可以能力平庸,但你绝对不能“不知天高地厚”!
更不能拿着领导的权威,在外面吹牛装逼,还把领导本人给牵扯进来!
这是取死之道!
王兴文的声音陡然拔高,化作一声怒斥,响彻了两个包厢。
“楚县长是市里最年轻有为的领导干部!是我们所有公务人员学习的榜样!你见了领导,就是这个态度?谁给你的胆子!”
这番话,不仅是骂给张伟听的,更是说给楚风云听的。
是一种表态,更是一种切割!
门外,地字一号包厢里的所有同学,全都吓得禁若寒蝉。
刚才还在山呼海啸般吹捧张伟的那些人,此刻一个个面如土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平日里在他们面前威风八面,指点江山的“伟哥”,此刻在一个真正的领导面前,被训得跟孙子一样,连头都不敢抬。
这画面,太有冲击力了!
这现实,太他妈的魔幻了!
王兴文怒骂完张伟,又光速换上了一副谦卑至极的笑脸,连忙转向楚风云,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
门外,所有同学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看着张伟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再想想楚风云刚才那句看似“大度”的话,一个个心中寒气直冒。
有惊恐,有畏惧,但更多的人,心里却涌起了一丝莫名的快感。
让你装!
让你刚才那么瞧不起人!
现在傻眼了吧!
人群中的李书涵,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看着自己男人那不动声色间,便能掌控一切、定人生死的从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与爱慕。
这,才是她的男人。
终于,王兴文从极致的愤怒中缓过一口气来,他指着张伟的鼻子,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你……你给我滚出去!”
“明天早上八点!到局纪检室报到!给我写一份一万字的深刻检查!”
这一声怒吼,对于张伟而言,却不啻于天籁。
如蒙大赦!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象是被抽掉了,身体猛地一晃,几乎瘫软在地。
他不敢再看王兴文,更不敢再看楚风云,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失魂落魄地转过身,踉跟跄跄,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个让他颜面尽失、无地自容的是非之地。
张伟狼狈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包厢门口那令人窒息的氛围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王兴文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再次对着楚风云深深鞠躬,语气里满是后怕与歉意。
“楚县长,实在是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
楚风云笑了笑,亲自上前扶住了他。
“王局长,坐下说吧。”
他拉开自己身边的椅子,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既然来了,就一起坐坐,喝两杯。”
就在这时,刚才还死寂一片的地字一号包厢里,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紧接着,包厢门被猛地一把推开。
一群同学,脸上挤出此生最璨烂、最热情、最谦卑的笑容,手里端着满满的酒杯,潮水一般,朝着楚风云的方向涌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