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句充满宿命感的叹息,如同一记看不见的重锤,狠狠砸在楚风云的心上。
孽缘?
命?
这两个字,象是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何等惊心动魄的恩怨情仇?他心中的疑惑与不安,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攀升到了顶点。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楚风云就睁开了眼睛。他看了一眼身边仍在熟睡的李书涵,她恬静的睡颜上还带着一丝昨夜未散去的忧虑。
他悄无声息地起床,穿好衣服。
院子里,母亲周桂兰正在准备早饭,父亲楚建国蹲在屋檐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脸。
气氛压抑得可怕。
楚风云走了过去,站定在两人面前。
他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爸,妈,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周桂兰的身子明显一僵,手中的瓢差点掉进水缸里。
她不敢看儿子的眼睛,连忙摆着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什么过节。风云,你别多想。”
“就是……就是觉得书涵那孩子家世太好了,我们是庄稼人,配不上。怕……怕你以后进了人家门受委屈,怕我们高攀不起……”
这个解释,和楚风云昨晚预想的一模一样。
也同样苍白无力。
高攀不起?高攀不起会是昨天那种如同见了鬼一样的惊恐表情?高攀不起会让父亲说出“孽缘”和“命”这样沉重的话?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事情!
楚风云没有理会母亲的辩解,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父亲身上。
他加重了些许声调,一字一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爸,您跟我说实话!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这些话骗不了我。”
“是不是我爷爷奶奶那一辈,或者更早,和京城的李家,有过什么恩怨?”
他故意将范围扩大到上一辈,仔细观察着父亲的任何一丝细微变化。
楚建国抽烟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抬起头,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丝楚风云看不懂的……恐惧。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院子里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周桂兰愈发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楚建国将只抽了一半的烟卷狠狠地摁在脚下的青石板上,用力踩灭,仿佛要将所有的烦恼和痛苦都一同碾碎。
他终于开口,嗓子干涩得象是被砂纸磨过。
“没有。”
他吐出这两个字,象是在搬开一块巨石。
“你别胡思乱想了。”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这句话更象是一种命令和恳求的混合体。
“风云,你只要记住,好好对书涵。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老的管不了,也帮不上什么。”
“以前的事,就别问了。”
别问了。
这三个字,楚建国说得异常沉重和决绝。
楚风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父亲的态度,虽然每一个字都是在否认,但那份不愿提及的沉重,那份刻意回避的决绝,反而象是一份最确凿的供词。
百分之百地确认了。
父母有天大的事情瞒着他!
而且这件事,已经到了他们不敢说,或者说,不能说的地步!
看着父亲瞬间苍老了好几岁的侧脸,和母亲那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楚风云原本堵在胸口的一万个问题,忽然就问不出口了。
再逼问下去,除了让他们更加痛苦和为难之外,不会有任何结果。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那份滔天的疑惑暂时压回心底最深处。
“好,我不问了。”
他走上前,扶住母亲有些颤斗的肩膀,放缓了声调:“妈,你们也别想太多。书涵是个好女孩,她不会在意什么门第之见的。你们对她好,她都记在心里呢。”
听到儿子这么说,周桂兰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连连点头:“哎,好,好……”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么被强行按了下去。
早饭桌上,气氛依旧古怪。楚建国和周桂兰努力地想装出平时的样子,不停地给李书涵夹菜,但那份不自然,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李书涵虽然不明所以,但也乖巧地没有多问,只是微笑着接受了。
可楚风云的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父母这里,是打不开缺口了。
但这不代表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一个清淅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慢慢形成。
既然过去的路被堵死了,那他就从现在开始查!
等回到省城,他有的是办法和资源。去调查父亲“楚建国”和母亲“周桂兰”的背景。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只要是存在过的人和事,就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他就不信,挖不出这个被父母深埋了几十年的秘密!
家庭的疑云暂时被一层脆弱的窗户纸糊上了,但裂痕已经出现,再也无法复原。
就在这压抑的氛围中,楚风云的手机忽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是高中时的死党,刘浩。
刚一接通,刘浩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就从听筒里炸了出来,带着一股子兴奋和幸灾乐祸。
“风云,快来啊!同学聚会就等你了!张伟那孙子已经到了,正在包厢里吹牛逼呢!”
“说你要是混得不好,他这个在县商务局上班的‘大领导’,一句话就能帮你调个好单位呢!”
“全班同学可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你怎么‘感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