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硝烟散去,清源县的天仿佛真的蓝了几分。楚风云坐在局长办公室宽大的座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红木桌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轻响。表面上的波澜不惊下,他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规划着名下一步更深远、也更隐秘的棋局。
扳倒吴天雄,让他赢得了明面上的权威和上层的赏识,但这还不够。在华夏这片土地上,想要真正站稳脚跟,走得更高更远,除了能力和政绩,更需要盘根错节的人脉和足够分量的“靠山”。赵长河书记的赏识是重要的,但终究局限于地方。他需要将目光放得更远,编织一张更具轫性的关系网。
一个尘封了近二十年的名字,伴随着一段前世模糊却关键的记忆,浮现在他的脑海——“林向荣案”。
在前世,楚风云离开清源多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从一则内部通报中得知,清源县一桩沉寂了二十多年的故意杀人冤案得以昭雪。蒙冤者林向荣,在监狱里耗尽了二十六载光阴,出狱时已两鬓斑白。而推动此案最终平反的关键人物,竟是林向荣那个早年离家、后来嫁入京城某显赫家族的独生女——林雪。
通报里语焉不详,但楚风云凭借其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几个关键信息:林雪的丈夫,是某王牌集团军的军长,位高权重,家庭背景深厚。林雪本人因父亲是“杀人犯”而深以为耻,多年来对夫家隐瞒了这段家史,这成了她的一块心病。直到她父亲在狱中病危,她才在整理旧物时偶然发现了能证明父亲清白的铁证,不惜一切代价推动了重审。
这个案子当时引起了不小震动,不仅还了林向荣清白,也让那位军长对妻子心怀愧疚,动用资源对当年制造冤案的责任人进行了彻查和追责。
“林雪……集团军军长夫人……”楚风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是一张极具分量的牌!如果能抢在林雪自己发现证据之前,由他楚风云主动揭开这桩冤案,为林向荣平反,那么,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将足以让林雪夫妇铭记于心。结交一位实权集团军军长,这份政治资本,对于他未来的仕途,无疑是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动机很明确,但操作必须极其谨慎、绝对自然。他不能表现出任何未卜先知的能力,必须伪装成一次正常的、对历史积案的审视和负责。好在,他拥有前世已知的“答案”,可以精准地倒推“线索”,让调查过程看起来合情合理。
决心已定,楚风云坐直身体,打开了内部文档管理系统。他输入关键词“林向荣”、“故意杀人案”,并设置了时间范围——大约是十八到二十年前。
系统很快检索到了结果:“林向荣故意杀人案”(案卷编号:清刑字第2003-011号)。 案件摘要:2003年5月,清源县机械厂职工林向荣,因与工友赵大虎发生口角,于厂区宿舍内用铁锤击打赵大虎头部,致其死亡。证据确凿,被判处无期徒刑。
楚风云点开电子卷宗,开始仔细“研究”起来。他看得非常“认真”,仿佛真的是一名新上任的局长在梳理陈年旧案。卷宗里的证据链,在当年看来似乎无懈可击:有目击证人(同宿舍的另一名工友王福贵)证实亲眼看到林向荣行凶;有作案工具铁锤上的指纹与林向荣吻合;林向荣本人也曾做过有罪供述(虽然后来翻供,但未被采信)。
然而,拥有“上帝视角”的楚风云,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破绽,这些破绽,也正是前世最终得以翻案的关键:
1动机牵强: 卷宗记载口角原因仅是“日常琐事”,为琐事杀人,且手段残忍,不符合林向荣一贯老实巴交的性格评价。
2关键物证存疑: 铁锤是厂里的公共工具,林向荣作为职工,指纹留在上面本不奇怪。缺乏直接证据证明凶器是林向荣当时特意取用或专属使用。
3唯一目击证人王福贵: 此人是此案最薄弱的一环。前世翻案时查明,王福贵当时欠下巨额赌债,而真正的凶手(赵大虎的另一个仇家)买通了他作伪证。案发后不久,王福贵的赌债就还清了,他还离开了清源。
4刑讯逼供嫌疑: 林向荣翻供时曾指控遭到刑讯,但当时办案人员予以否认,且无相关记录。这是许多冤案的共同点。
楚风云合上电子卷宗,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他需要找到一个合乎逻辑的切入点,来激活对这起尘封旧案的调查。不能直接说“我怀疑这是冤案”,那太突兀了。
他沉吟片刻,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刑侦大队长李刚的办公室。
“刚子,来一下。”
很快,李刚敲门进来。“局长,您找我?”
楚风云示意他坐下,脸上带着一种例行公事般的思索表情,将计算机屏幕转向他,指着林向荣案的卷宗页面说道:“刚子,我这两天在翻看一些过去的重点案件卷宗,熟悉情况。看到这个2003年的故意杀人案,有点疑问,想让你私下帮我核实几个细节。”
李刚凑近看了看案卷编号和基本信息,有些疑惑。这是一起将近二十年前的旧案,早就尘埃落定了,局长怎么突然对它有兴趣了?
楚风云看出了他的疑惑,用一种探讨工作的口吻解释道:“你别多想。主要是最近在思考如何进一步提升我们的执法规范化水平,特别是对历史案件的证据标准进行复盘。这个案子,当年看来证据似乎很扎实,但用现在的眼光看,有些环节还是值得推敲。比如,这个唯一的目击证人王福贵,他后来的去向如何?案发前后他的经济状况有没有异常?这些细节,当年可能因为条件所限没有深究。我们了解一下,也算是完善文档,积累经验。”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既体现了局长严谨的工作态度,又不会打草惊蛇。李刚立刻释然,点头道:“局长您考虑得周到。我明白了,您是担心当年的办案程序可能存在遐疵,想查漏补缺。”
“可以这么理解。”楚风云点点头,顺势下达指令,“你秘密去办两件事:第一,查清证人王福贵案发后的确切去向和现状;第二,想办法了解当年案发前后,王福贵是否存在异常的大额资金往来或债务清偿情况。记住,要绝对保密,以内部文档核查的名义进行,不要惊动任何人,特别是当年参与办案的老同志。”
楚风云特意点出“王福贵”和“经济状况”,正是直指案件最内核的破绽。李刚虽然不明就里,但出于对楚风云的绝对信任和服从,立刻领命:“是!局长放心,我亲自去查,保证不露痕迹。”
看着李刚领命而去的背影,楚风云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棋子已经落下。只要顺着王福贵这条线查下去,很快就能找到当年冤案的蛛丝马迹。一旦掌握了初步证据,他就可以以“发现新的重大疑点”为由,名正言顺地激活案件复查程序。
届时,他楚风云将不仅是清源百姓眼中的“青天”,更是替一位含冤十八载的老人沉冤昭雪的“恩人”。而这份恩情,最终将通过林雪,传递到那位手握重兵的集团军军长耳中。
这步棋,看似在翻旧案,实则在布新局。一石二鸟,深谋远虑。清源县这盘棋,他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