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
县委家属院,死寂一片。
薄雾浸染了路灯的光,化作一团团昏黄的、模糊的光晕。
楚风云带领的行动组已就位,如暗影融入暗影,无声无息间,便将吴天雄的住所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李刚抬手,按响了门铃。
清脆的“叮咚”声,是这片寂静中唯一的声音,也象是为屋内的人敲响的倒计时。
一分钟。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时间长到李刚的眼神已经开始示意,准备破门。
终于,窸窣的脚步声响起,夹杂着吴天雄沙哑的、被扰了清梦的浓重不满。
“谁啊?天还没亮呢!”
楚风云的声音穿透了门板,平静,却自带一股不容抗拒的锋利。
“吴书记,公安局,楚风云。”
“有紧急公务。”
门内再次陷入沉默。
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睡意,而是一种瞬间冰冻的凝滞。
几秒后,门锁“咔哒”一声,弹开了。
吴天雄穿着睡衣站在门内,头发乱着,脸上被打扰的愠怒还未散去,眼底却已生出一抹惊疑。
当他的目光越过楚风云,看到后面站着的李刚,以及那几名眼神冰冷、荷枪实弹的特警时,那一丝惊疑瞬间被撕裂,放大为极致的震惊。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剩下一片死灰。
“楚风云!”
吴天雄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有些变形,身体下意识地堵住门口,试图做出最后的抵抗。
“你……你想干什么?!”
“吴天雄同志。”
楚风云向前迈出一步,那一步仿佛踩在了吴天雄的心脏上。
他的眼神没有温度,像手术刀一样剖开对方的伪装。
两份文档被直接亮出,红色的印章刺眼夺目。
《立案决定书》。
《传唤通知书》。
楚风云的语调冷得象冰。
“根据‘雷霆’行动组已掌握的证据,你涉嫌严重职务犯罪,并涉及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故意杀人(未遂)等重大刑事犯罪。”
“现依法对你进行传唤调查!”
“请你,配合!”
“诬陷!你这是血口喷人!”
吴天雄猛地后退,状若癫狂地咆哮,用音量徒劳地掩盖着崩溃的心虚。
“你敢动我?我是县委副书记!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
楚风云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冰冷,且不带丝毫情感。
他没说话,只是朝李刚偏了一下头。
李刚会上前,一部平板计算机亮起,屏幕的光照在吴天雄惨白的脸上。
照片一张张闪过。
杀手潜入楚风云宿舍的监控截图。
杀手背部那道熟悉的刀伤特写。
那支微型录音笔。
以及……周瑞安坐在审讯椅上,面如死灰,彻底垮掉的脸。
“你的白手套,周瑞安。”
“你雇佣的杀手。”
“还有你背后那位‘上面’的指示录音……”
楚风云的声音很轻,却让吴天雄的身体剧烈颤斗起来。
“需要我现在放给你听吗?”
“那句‘让他消失’,你应该……很熟悉吧?”
吴天雄的脸色,随着楚风云的每一句话,灰败一分。
最后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摧枯拉朽般彻底击溃。
他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后瘫倒,被两名眼疾手快的特警死死架住。
冷汗瞬间湿透了丝质的睡衣,紧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
他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
他知道,完了。
……
秘密办案点的审讯室内,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
吴天雄瘫坐在椅子上,眼神涣散,最初的恐慌过后,一种末路赌徒般的疯狂在他眼底重新凝聚。
他时而沉默,时而狡辩。
但在那座由证据堆砌而成的大山面前,他的一切挣扎都显得可笑。
审讯,终于推进到最内核的部分。
巨额财产的来源。
背后那张看不见的网。
“够了!”
吴天雄突然抬起头,嘶吼一声打断了审讯员。
他那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面前的单向玻璃,他猜,楚风云一定就在那里。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而扭曲的笑容,怨毒,又带着最后一搏的得意。
“楚风云!我知道你在看!你以为你赢了?!”
“哈哈哈哈……我告诉你!你跟我,是一路货色!”
他猛地前倾,几乎把脸贴在审讯桌上,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吼道:
“周瑞安送你的钱呢?!”
“五万!十万!还有最后那五十万!”
“你办公室保险柜里那厚厚的一沓!还在不在?!”
“每一次,你收钱时尤豫、挣扎、最后默认的样子!我全都拍下来了!视频!录音!我都有!”
“你抓我?你就是在抓你自己!”
“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死,就他妈一起死!”
这番话如同一颗炸雷,在审讯室内外轰然炸响。
在场的市纪委人员全都变了脸色,目光不受控制地望向那片深色的玻璃。
如果这是真的,那今天的一切,都将是另一番景象。
监控室内,楚风云静静站着,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他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刻。
甚至,他的嘴角还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猎人,看着猎物终于踩进了自己布置最深的那个陷阱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他任由吴天雄在那里疯狂叫嚣,尽情表演。
直到对方力竭喘息,用一种挑衅和同归于尽的眼神死死瞪着玻璃。
楚风云才缓缓拿起内部通话器。
他平静的声音,通过扬声器,在审讯室内清淅响起。
“吴天雄,说完了?”
“你说的,是这些吗?”
话音落下。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李刚走了进来,将一个厚厚的透明证据袋,轻轻放在了审讯桌上。
袋子里没有现金。
吴天雄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清了第一份文档:一叠高清照片,上面是无数钞票冠字号码的特写。
楚风云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而清淅。
“这是你送来的每一张钱的冠字号记录。”
李刚抽出第二份文档,放在桌上。
是录音文本稿,关键处用红笔标出。
楚风云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继续陈述。
“这是我为了套你话,故意模糊其词的完整记录。”
吴天雄的呼吸已经开始紊乱,他死死盯着那份文本稿,眼中透出难以置信。
然后,李刚抽出了最后一份文档。
一份盖着绝密红头的报备记录复印件。
时间戳,远在一切发生之前。
楚风云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落下帷幕。
“这是我在你第一次行贿后,向市委赵书记和市纪委做的报备,内容是‘疑似遭遇围猎,为固定证据,申请将计就计,请组织监控’。”
“我收下的每一分钱,都在纪委的监控下封存入库。”
“你以为的投名状,是我亲手为你准备的囚笼。”
“你偷拍到的一切,不是我的罪证,而是给你自己定罪的铁证。”
“吴天雄,你很卖力。”
“在我导演的这出戏里,你把自己这个角色,演得很好。”
吴天雄目定口呆地看着桌上的文档。
他脸上的癫狂与得意凝固了,象一座瞬间风化的雕像,每一寸表情都僵硬地剥落,露出底下最原始的恐惧与绝望。
他最后的王牌,他赖以翻盘、同归于尽的底气……
从一开始,就是对方为他设下的死局!
他不仅输了。
他还输得象一个自作聪明、跳梁了数月的小丑。
“不……嗬嗬……不可能……”
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身体彻底瘫软下去,眼神涣散,再无一丝神采。
监控室内,楚风云缓缓放下通话器。
这场持续数月的暗战,终结了。
他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风暴过后的平静,以及更加深沉的锐利。
扳倒一个吴天雄,只是斩断了那头巨鳄的一根爪牙。
那条隐藏在更深暗流中的庞然大物——“董老”,还未浮出水面。
清源县的天,亮了。
但真正的决战,或许现在,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