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
短暂轮休结束,楚风云重新坐回工作位。
办公室里弥漫着浓茶和汗味,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疲惫,但没人敢松懈。
上游险情暂时稳住了。
但所有人都清楚,洪峰正在向下游推进,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楚风云却毫无睡意。
脑海中那个名字——红旗圩——像钉子一样扎在他脑子里。
前世的记忆碎片不断闪现:深夜、决堤、下游、重大伤亡…
他必须做点什么。
但绝不能暴露自己“未卜先知”的秘密。
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把“红旗圩”这三个字,以最自然的方式,推到决策者眼前。
楚风云重新打开计算机,调出全省水系图和最新汛情通报。
目光落在清江下游局域。
红旗圩,临江市下游平原地带,保护着数万亩良田和十几个村庄的重要圩垸。
气象预报显示,强降雨带正在南移。
这意味着红旗圩所在局域,将同时承受更大降雨和上游来水的双重压力。
他需要找到切入点。
光凭“预感”绝对不行。
楚风云开始疯狂检索所有与红旗圩相关的信息。
内部简报、历史水文资料、各地上报的防汛检查报告…
任何可能与红旗圩沾边的文本,他都不放过。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计算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眼睛越来越干涩。
一份、两份、十份、二十份…
楚风云翻阅的文档越来越多,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没有…还是没有…”
他低声自语,手指在鼠标上敲击的频率越来越快。
旁边的陈晓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
楚风云的手指突然停住。
屏幕上,一份三天前由临江市防指报送的《汛前水利工程隐患排查汇总表》。
密密麻麻的表格中,关于红旗圩的检查记录里,有一行极不起眼的备注:
“圩体北段三公里处,发现少量散浸现象,已列入观察,暂无大碍。”
散浸!
楚风云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堤防出现渗漏的初期征兆!
平时或许“暂无大碍”,但在当前这种数十年一遇的特大洪水冲击下,这点散浸极可能发展成致命的管涌甚至溃口!
而且这份报告是三天前的。
这三天持续暴雨和高水位浸泡,情况必然急剧恶化!
找到了!
这就是他的突破口!
一个基于现有官方信息、符合逻辑推理的合理警示!
楚风云立刻动手,将这条信息提取出来,结合最新气象预报和水情预测,迅速起草“紧急情况提示”:
“据临江市三日前报告,红旗圩北段存在散浸现象。结合当前强降雨带南移、洪峰即将压境,该圩段风险急剧升高,提请省防指即刻电令临江市,对红旗圩北段进行重点巡查、加密监测,并预置抢险物资与力量,严防死守。”
他没有夸大。
没有提任何“可能决堤”的字眼。
只是将客观事实与当前严峻形势联系起来,提出完全符合防汛操作规程的建议。
这样既达到警示目的,又完全符合他作为信息汇总人员的职责。
写完这条提示,楚风云没有立刻发送。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再次逐字逐句检查。
确认逻辑严密、措辞精准、没有任何主观臆断后,他拿起内线电话,拨通杨明科长座机。
任何疏忽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必须确保信息传递准确及时。
电话只响一声就被接起。
杨明的声音沙哑疲惫,但依旧清醒:“什么事,小楚?”
“杨科,我刚在梳理前期隐患排查资料时,注意到一个情况。”
楚风云尽量保持声音平稳。
“临江市三天前的报告提到,下游红旗圩北段存在散浸现象。现在强降雨南移,洪峰马上到下游,我担心那个散浸点会出问题。是不是可以建议省防指立刻提醒临江市重点盯防?”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
只能听到杨明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他在快速消化和判断这条信息的重要性。
“散浸…红旗圩…”
杨明重复一遍,语气骤然严肃。
“资料准确吗?马上把原始记录和你的提示意见发到我计算机上!”
“是!”
楚风云立刻将扫描的报告截图和写好的提示通过内部系统发过去。
不到一分钟。
杨明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决断:“你的判断很及时!我马上向林处长和省防指值班领导汇报!继续监控相关消息!”
电话挂断。
楚风云能听到隔壁杨明办公室传来急促脚步声和拨打电话的声音。
警报已经发出。
接下来,就看上级的决断和地方的执行力了。
他紧紧盯着屏幕上的水情监测系统。
代表清江下游水位的曲线仍在徒峭上升。
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几分钟后。
杨明推门进来,脸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庆幸。
他对楚风云和办公室里其他关注这边动静的同事说:
“已经报上去了!”
“林处长和省防指领导高度重视,认为提示非常关键!”
“命令已经下达临江市防指,要求他们立即组织力量对红旗圩北段进行拉网式排查,抢险队伍和物资已经调往红旗圩待命!”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松气声。
所有人都明白,这条及时提示,可能挽救了成千上万人的生命和财产。
孙前进看向楚风云的目光,充满复杂的敬佩。
赵副科长也微微点头。
陈晓低声说:“风云,你真细心!”
楚风云却没有丝毫放松。
警报发出只是第一步。
真正的考验在红旗圩的大堤上。
他只能祈祷,自己的警示和上级的果断,能够跑赢洪水上涨的速度。
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信息汇总上。
但眼角馀光,始终没有离开代表清江下游和红旗圩的那个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