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哭声渐渐微弱、消失,最终归于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静。
沉亦不知道莫琛在门外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只知道,自己靠着门板,象一尊冰冷的雕塑,坐了许久,直到双腿麻木,心脏那阵狂乱的悸动彻底平息下去。
他挣扎着起身,简单洗漱后,将自己抛进被褥里,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身体的不适,心头的混乱,还有门外那消失的哭声留下的无形压力,都象一层层厚重的蛛网,将他紧紧缠裹。
而隔壁房间,莫琛在最初的绝望和痛苦过后,擦干了眼泪,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脑海中突然蹦出的,祁骁那句“苦肉计,保证百试百灵”和顾清言难得的附和,在他心底燃起了一丝不肯熄灭的火苗。
对,苦肉计!
沉亦最心软了,从小到大,只要自己生病受伤,沉亦总是会放下所有事情,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照顾他,眼神里的心疼和担忧藏都藏不住。
只要他生病了……沉亦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冷了?
是不是就会象以前一样,温柔地哄他,摸他的额头,给他煮粥,守着他入睡?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莫琛立刻行动起来。
现在是夏天,自然感冒发烧不容易。
他冲进浴室,打开花洒,调到了最冷的档位,硬是冲了好几分钟,才关掉水。
他故意不擦干身上的水珠,就这么湿漉漉地走出来,将房间的空调温度调到最低,风速调到最大。
然后,他搬了把椅子,正对着出风口坐下。
强劲的冷风吹在他还滴着水的身体上,那感觉简直酸爽。
他冻得直打哆嗦,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作响,手臂上汗毛倒竖。
“阿……阿嚏!”一个响亮的喷嚏。
有戏!
莫琛心中一喜,忍着寒意,又对着冷风吹了十几分钟,直到感觉自己快要冻僵了,脑袋也开始有点发懵,才哆哆嗦嗦地离开风口,爬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紧。
身体开始打摆子,冷热交替的感觉让他难受,可想到沉亦可能会有的反应,他又觉得充满了动力。
熬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他感觉好象没那么冷了,摸了摸额头,似乎……没什么热度?
他不死心,打电话让酒店前台送了支电子体温计上来。。
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莫琛看着体温计上的数字,傻眼了,随即一阵懊恼涌上心头:“这身体……是不是太好了点?冲冷水、吹冷风这么久,居然屁事没有?”
他气得想打人。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
他又爬起来,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想不出别的快速致病的法子。
最后,他心一横,干脆也不调高空调温度了,就这么让冷风继续呼呼地吹着,自己重新躺回床上。
我就不信了,吹一晚上还能不生病。
或许是折腾得太累,也或许是低温环境真的开始起作用,带着满心的不甘和执念,莫琛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凌晨三点左右。
莫琛是被冻醒的,也是被身体涌上来的不适感惊醒的。
他只觉得浑身发冷,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脑袋昏沉沉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喉咙干得冒烟,吞咽时传来一阵刺痛。
他挣扎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成了!终于发烧了!
莫琛心里掠过一丝诡异的“欣喜”。
他颤颤巍巍地爬起来,眼前一阵发黑,头晕得厉害,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
他找到那支体温计,重新测量。
好家伙!快40度了!
莫琛看着屏幕上刺眼的数字,非但不怕,反而觉得这“成果”相当喜人。
他放下体温计,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虚弱、更可怜一些,然后扶着墙,脚步虚浮地走出了房间,来到隔壁沉亦的房门前。
抬手,敲门。
起初没什么动静。
莫琛锲而不舍,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
终于,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和一道带着浓重睡意的询问:“谁?”
“沉亦……是我……”莫琛的声音刻意放得虚弱沙哑,还带着点颤斗。
门内安静了几秒,随即门锁“咔哒”一声轻响,房门被拉开了一条缝。
沉亦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睡意,眉头微蹙,显然被打扰了睡眠很不高兴。
他刚想开口斥责“这么晚了不睡觉干什么”,话还没说完——
门外的莫琛象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一软,直接朝着他倒了过来。
沉亦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温热的、带着异常高温的身体一下落进他怀里,那滚烫的触感让他立马清醒。
“莫琛?”沉亦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惊慌,他扶住莫琛,另一只手立刻复上他的额头——滚烫。
“沉亦……我难受……我好象……发烧了……”
莫琛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声音气若游丝,还不忘“敬业”地表现出虚弱无力,手臂却悄咪咪地环住了沉亦的腰,将脸埋在他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令他安心的气息。
沉亦此刻哪还顾得上昨晚的尴尬和心结,满心都是怀里这滚烫的温度带来的恐慌。
他立刻将人半抱半拖地弄进房间,扶到床上躺好。
“你是不是又贪凉,睡觉把空调开那么低?还踢被子?”
沉亦一边打电话让前台送医药箱上来,一边忍不住习惯性地数落,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焦急和心疼,“跟你说了多少次,晚上睡觉空调温度要调合适,你总是不听,现在好了,烧成这样。”
听着沉亦这熟悉又带着责备的唠叼,莫琛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沉亦果然还是关心他的。
跟以前一模一样!
他故意哼哼唧唧地回应:“难受……没力气……头好晕……好冷……”。
他立刻拿出退烧药,又去倒了温水,扶起莫琛,小心地喂他吃下。
“冷……”莫琛趁机往沉亦怀里缩,手臂搂得更紧,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
其实沉亦身上也挺热,但此刻在发烧的莫琛感觉里就是凉快的。
沉亦没办法,只好任由他抱着,又扯过被子将他裹紧,试图帮他发汗。
“沉亦……你身上真好闻……好舒服……”莫琛得寸进尺,把脸埋在沉亦胸口,瓮声瓮气地说。
发烧带来的热度让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眼神也湿漉漉的,看起来格外可怜又……依赖。
沉亦身体微微一僵,想把他推开一点:“你好好睡,过去一点,别压着我。”
“可是我难受……你身上凉快……”莫琛耍赖,抱得更紧,还无意识地蹭了蹭。
沉亦被他蹭得心头乱跳,昨晚那些混乱的记忆和身体接触的感觉又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混合着此刻对病人理所当然的担忧和照顾,让他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想强硬地推开,可看着莫琛烧得通红的脸和紧闭着眼睛难受的样子,伸出的手又迟疑了。
最终,他叹了口气,妥协般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莫琛靠得更舒服些,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哄他睡觉那样。
“睡吧,吃了药,发了汗就好了。”沉亦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
莫琛心里简直要乐疯了,偷偷在心里给祁骁和顾清言点了无数个赞:
这苦肉计,果然如骁哥所言好用。百试百灵,沉亦果然吃这一套!
他一边享受着这难得的、失而复得的亲密和照顾,一边又忍不住担忧自己这烧会不会退得太快,导致“福利”时间太短。
于是,他趁着沉亦不注意,偷偷把被子往下蹬了一点,想让冷空气进来,维持热度……
沉亦立刻察觉,又把被子给他严严实实裹好,低声训斥:“别乱动,刚出了点汗,再着凉更严重。”
莫琛只好乖乖不动,心里却美滋滋的。
这一夜,沉亦几乎没怎么合眼,时不时探探莫琛的额头,给他擦汗,喂水,量体温。
莫琛虽然身体难受,可心里象是泡在温泉里,暖洋洋的,睡得格外“沉”。
直到天快亮时,莫琛的体温终于降到了38度左右,人也睡得安稳了些。
沉亦这才松了口气,疲惫地靠在床头,看着怀里因为发烧出汗而头发濡湿、脸颊泛红、睡得毫无防备的莫琛,眼神复杂难明。
他知道莫琛可能是在用苦肉计。
这孩子的把戏,他从小看到大,并不高明。
可知道归知道,当他真的抱着这滚烫的身体,听着他难受的呻吟时,那些理智的屏障、那些刻意的疏离,还是会轻易土崩瓦解。
他没办法对他狠心,没办法在他生病受伤时置之不理。
这到底是习惯,是责任,还是……别的什么?
沉亦不敢深想。
而装睡,后来是真睡了的莫琛,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沉亦轻柔的拍抚和落在额头试探温度的手,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一抹满足的弧度。
苦肉计,真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