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志千的鞠躬,和他话语里那些惊心动魄的辞汇——“战俘”、“忏悔书”、“可悲的棋子”、“肮脏真相”——像一串连环惊雷,在房间里炸开,余波通过直播信号,横扫了整个网路世界。
直播间彻底疯了。
如果说之前关于麦克阿瑟的暗示是投入湖面的巨石,那么朴志千亲口承认的《忏悔书》和战俘细节,无异于引爆了湖底的军火库。
【我的天!《忏悔书》?!是保存在我方档案馆里的那份吗?!学界一直有传闻,但从未被当事人亲口证实!这是活历史!活证据!】
【战俘写忏悔书回国后还成了五星上将???棒子国这操作也太魔幻了吧?!】
【信息量过大!我需要缓一缓!所以林老太之前所有的嚣张,都创建在她爹用谎言堆砌的沙堡上?现在潮水退了,裸泳的是她自己和她爹?】
【爽!但这爽里带着毛骨悚然亲眼见证一个人信仰崩塌,比打脸还狠。】
【老爷子李然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啊!全是朴志千自己在剖白!这才是最高境界的“打脸”吧?对方自己把脸伸过来抽得噼啪响!】
【我更好奇老爷子现在是什么表情!】
镜头适时地、稳稳地转向了李然。
老人依旧坐在那张老旧的藤椅上,身姿甚至没有什么变化。窗外漫射的光线落在他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上,勾勒出一种沉静如山的轮廓。
他没有因朴志千惊世骇俗的坦白而动容,没有因为对方近乎卑微的鞠躬而显出丝毫得意或怜悯,甚至没有去看那对陷入各自地狱的父女。
他的目光平视著前方,却又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了某个遥远时空的坐标点上。那里有冰封的山谷,有燃烧的钢铁,有年轻的、嘶哑的呐喊,也有胜利后无声的疲惫。
朴志千的忏悔,那些血泪交加的细节,落在他耳中,似乎只是印证了某个早已清晰的结论,掀不起太多波澜。那是一种见惯了生死、洞悉了历史荒谬与个人悲剧后,沉淀下来的极致平静。
这份平静,与他面前情绪彻底崩溃的林秀贞、和陷入痛苦回忆与自我揭露漩涡的朴志千,形成了冰与火般的残酷对比。
王志站在李然侧后方,手心里全是汗。
作为官方协调人,他预想过各种冲突,但绝没想到会发展到如此深入历史疮疤、直指灵魂的地步。
他想说点什么来缓和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却发现自己喉咙发干,任何言辞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能担忧地看向李然,生怕老人情绪激动。
但李然没有。他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那眼神清明依旧,看向依旧保持着鞠躬姿态、身体微微颤抖的朴志千。
“朴将军,” 李然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房间里所有无声的喧嚣,“起来吧。那个躬,不该鞠给我。”
朴志千身体一震,缓缓直起身,脸上混合著茫然和更深重的羞愧。不该鞠给他?那该给谁?
李然的目光掠过他,似乎并未在他身上停留,而是投向了更抽象的存在:
“你的愚蠢,你的失败,你的《忏悔书》那是你和你的历史之间的事情。你的忏悔,如果真有价值,应该面向那些长眠在异国冰原下的、你的和我的士兵,面向被战火蹂躏过的土地和人民。”
他顿了顿,语气依然平静,却带着千钧重量:
“至于我?当年接到战报,知道你部被歼,你本人下落不明时,我只是在地图上划掉了一个箭头,标注了‘已解决’。然后,就去考虑下一个‘箭头’了。沃克是一个,阿瑟是另一个。小税s 耕新最全
你们,都是我们需要克服的‘困难’。有的困难麻烦些,有的” 他看了一眼朴志千,那眼神没有任何贬低,只是一种纯粹的、基于事实的评估,“相对简单。”
“轰——!”
这句话,比任何愤怒的驳斥、任何道德的审判,都更让朴志千感到彻骨的寒冷和渺小。
他不是“宿敌”,甚至不是值得铭记的“对手”,他只是一个“相对简单的困难”,一个在繁忙战事中“已解决”的“箭头”!
数十年的梦魇,自我构建的悲情叙事,在对方这种俯瞰战局、冰冷如战略评估般的视角下,彻底沦为了一个可悲的注脚。他连被深刻憎恨或铭记的资格,似乎都是一种奢望。
林秀贞也听到了这句话,她空洞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
父亲不仅是败军之将,是战俘,是忏悔者在真正的“战神”眼中,竟然连做对手的份量都轻如鸿毛?
那她依仗父亲荣耀而构筑的一切,算什么?尘埃都不如的笑话?
然而,李然的话还没完。
“你刚才提到阿瑟,” 李然的语气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变化,像古井微澜,“你说,我和我的同僚们,打懵了他们,打掉了他的光环。”
他轻轻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否定:
“你又错了,朴将军。
我们从来没有把‘打掉麦克阿瑟’作为目标。那不是我们的思维方式。”
房间里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连瘫软的林秀贞和魂不守舍的朴志千,都不由自主地被这平静话语下的转折所吸引。
“我们的目标,从来都很简单,” 李然的声音很稳,每个字都像经过岁月打磨的卵石,“守住该守住的线,完成该完成的任务。阿瑟将军的攻势来了,我们就想办法挡住它,打退它,如果可能,就多消灭一些他的有生力量。仅此而已。”
“至于他的光环,他的威望,他在华盛顿的地位” 李然嘴角似乎极轻地扯了一下,那甚至不能算是一个笑容,“那是他们自己内部的事情。
他的傲慢,他的误判,他对我们意志和能力的低估,是他失败的原因,不是我们强加给他的。”
“我们只是在完成我们的任务过程中,客观上证明了,他那套创建在绝对火力优势和无视对手基础上的战争逻辑,行不通。” 李然的语气重新归于绝对的平淡,“就像用错误的钥匙,永远打不开对应的锁。他用力过猛,钥匙断了,手震疼了,怪锁太硬吗?或许吧。但在我们看来,他只是用错了方法,低估了锁的材质。”
这个比喻朴素至极,却又犀利无比。
朴志千呆立当场。他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番关于“终结阿瑟”的解读,依然带着某种“个人恩怨”、“将星对决”的浪漫想象。而在李然这里,一切都被剥离了传奇色彩,还原成了最本质的、近乎冷酷的“任务—应对—结果”链条。
没有针对个人的“忌惮”或“设计”,只有基于实力和意志的客观碰撞。
这种认知层面的差距,让他感到一种更深的无力。
“所以,” 李然总结般地说道,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落在朴志千脸上,那目光里没有胜利者的傲慢,也没有对失败者的嘲弄,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清澈,“你不必把你的失败,和更大的历史进程过度捆绑,也不必把我的作用,想象得那么具有个人针对性。
我们各为其主,在历史的特定节点上相遇,然后,各自走向了不同的方向。仅此而已。”
“至于今天,” 李然终于将视线转向面如死灰的林秀贞,又扫了一眼直播间镜头的方向,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无需置疑的终审意味,“你女儿的事,是她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便是。
你的事,是你的历史,自己消化便是。我这里,没有你们需要的答案,也没有你们想象的审判。”
他微微后靠,重新融入了藤椅的阴影里,仿佛刚才那番搅动风云、重塑认知的话语,只是随口聊了聊天气。
“我的故事,是讲给愿意听的人,讲给这片土地的后代听的。不是用来证明什么,也不是用来打击谁。”
网路上此时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标题党以光速席卷各大平台:
直播惊天逆转!棒子国五星上将亲口承认系我军手下败将兼战俘!
历史学家震憾!失落的《忏悔书》与麦克阿瑟垮台的另一种解读!
最高境界打脸!敌方将领主动剖白,我方老英雄:你只是个“已解决”的箭头。
林氏财团崩塌前夜?贵妇依仗的“战神父亲”竟是人造神话!
林秀贞被管家和几乎瘫软的她搀扶著,如同两具行尸走肉般离开了这座他们来时充满傲慢、去时只剩废墟的小院。
门外闪烁的警灯和等待的执法人员,预示著另一场现实的风暴。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宁静。
韩建国长长舒了口气,擦著额头的汗,对李然欲言又止:“李叔,这”
李然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他看着窗外渐渐西斜的日光,缓缓说道:“历史就是历史,该来的总会来。剥掉华丽的外衣,才能看见真实的疤痕。对他们,对我们,都一样。”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像是自言自语:
“只是有些人,宁愿活在镀金的谎言里,也不敢面对生锈的真相。”
李清影轻轻走过来,给爷爷的茶杯里续上热水。
李然接过,抿了一口,热气氤氲中,他的眼神再次变得悠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