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某部队医院高级病房。
一位头发银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靠在病床上。
他虽年过八旬,病容难掩憔悴,但眉宇间那股历经沙场淬炼出的刚毅与威严,却丝毫未减。
床头的监护仪器发出规律的低鸣,映衬著房间的宁静。
他手中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播放的,正是李清影直播间里,李然太爷爷平静讲述过往,以及后来面对污蔑时,说出“我们卖的,是良心”的画面。
老者看得异常专注,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上那张布满皱纹、却又透著难以言喻风骨的面孔。
“熟悉好面熟”老者喃喃自语,眉头微蹙,似乎在记忆的长河中奋力打捞著什么,“这张脸我一定在哪里见过”
记忆的碎片不断翻涌、碰撞。
突然,一个尘封多年的画面,如同被闪电照亮,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深处——那是他父亲去世前,紧紧握在手里的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两位并肩而立的年轻人,一位是他的父亲,年轻英武,另一位,气质儒雅,目光清澈而坚定
那张脸,与屏幕上这位百岁老人的面容,跨越了数十年的时光,缓缓重合!
“是他!是父亲念念不忘的恩人!”老者猛地坐直了身体,情绪激动之下,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监护仪器的警报声尖锐地响了起来。
病房门被迅速推开,警卫员和主治医生一脸紧张地冲了进来。
“首长!您不能情绪激动!”医生急忙上前检查。
“司令,您的身体要紧!”警卫员也焦急地劝阻。
这位老者,正是威震四方、镇守北疆的北方军区司令员,韩建国中将!
韩司令摆了摆手,止住了咳嗽,但眼神中的激动光芒却愈发炽烈。萝拉晓税 埂辛嶵全
他指著屏幕上的李然,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是他!我不会认错!父亲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之一,就是没能再找到这位当年在关键时刻引他走上革命道路,同时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的大哥—李然先生!父亲说,没有李先生,就没有他后来的戎马生涯,更没有我们这个家!”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竟泛起了泪光:“父亲找了他一辈子,我也暗中查访过多年,都杳无音信没想到,没想到老爷子还健在,而且而且正在被这些宵小之辈如此欺辱!”
看着屏幕上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恶意评论,看着李清影强忍委屈的模样,看着李然老爷子虽平静却更显孤直的身影,韩建国中将胸中一股郁勃之气翻涌。
“我老了,身体是不行了,没多少时日了。”韩司令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正因为时日无多,才更不能留下遗憾!
眼睁睁看着父亲的恩人、国家的功臣,晚年还要受这等腌臜气,我韩建国,枉为人子,更愧对这身军装!”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看向自己的警卫员,那股久居上位、执掌千军万马的气势瞬间回归:
“传我命令!”
“司令!”警卫员和医生还想再劝。
“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韩司令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但有些事,比命重要!对待父亲恩人,如同对待我父!如今恩人蒙尘,后辈受欺,我若退缩,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父亲?”
韩建国中将的声音,在病房里如同金石坠地,不容置疑。
“备车!”他对着警卫员,声音虽然因为病体而有些中气不足,但那眼神里的决绝,却仿佛能穿透墙壁。
“首长!您的身体真的经不起颠簸了!从北京到李家村,路途不近啊!”主治医生几乎是在恳求。
“就是爬,我今天也要爬过去!”韩司令试图撑起身子,额头上因为用力而渗出虚汗,“几十年的寻找,几十年的遗憾,如今恩人就在眼前,你让我躺在病床上干等著?我韩建国,没这个道理!”
警卫员看着老首长眼中那混合著激动、愧疚与无比坚定的光芒,他知道,任何劝阻都是徒劳的。他咬了咬牙,挺胸立正:“是!首长!我立刻安排!保证以最快、最稳的方式抵达!”
很快,一辆看似普通却内部经过特殊改装的黑色轿车,在前后警卫车辆的护卫下,悄然驶出医院,风驰电掣般驶向通往李家村的高速公路。
李家村。
几辆挂著县牌照的公务车疾驰而来,为首的车上,陈局长穿着朴素的白色衬衫,脸色凝重。
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以局长身份亲临这个宁静的村庄,竟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
而比他们更快的,是闻风而动的媒体。
得知舆论风暴中心就在此地,多家权威媒体的采访车已然抵达,长枪短炮对准了那座小小的院落,记者们神情严肃地做着现场报道。
村民们则围得更紧了,他们沉默著,但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期待一个公正的答复。
陈局长的车直接开到了李清影家院门外。
他推门下车,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现场待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下属们,也看到了那些对准他的镜头。
他没有回避,径直走向院门。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被李清影搀扶著,站在院中枣树下的李然老爷子身上。
老人依旧是那身朴素的旧衫,面容清癯,眼神平静,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可越是这样平静,陈局长心头的那座山就越是沉重。
他快步走到老人面前,在无数镜头和村民的注视下,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惊愕的动作——他对着李然老爷子,深深地、标准地鞠了一躬,腰弯成了九十度,久久没有抬起。
全场一片寂静,只有相机快门的咔嚓声。
当他直起身时,眼圈已经红了。
他没有拿话筒,但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铿锵和沉痛,清晰地传遍了全场:
“李然老先生!我是县公安局局长陈刚。我代表县公安局,为我们工作方式不当,未能有效甄别举报信息,给您老人家造成的巨大困扰和情感伤害,向您表示最诚挚的、最沉痛的道歉!对不起!”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但他强忍着,继续道:
“我陈刚,十七岁入伍,在部队大熔炉里锻炼了十几年,脱下军装穿上警服时,我发誓要守护一方平安,捍卫正义!
但今天我惭愧!”他猛地抬手,指向自己的胸口,“我差点成了成了某些人手里那把伤及无辜、寒了人心的刀!”
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民警和媒体,掷地有声地宣布:
“这个错误,我必须承担!现场的检查行动立即彻底终止,所有人员撤回。
回去之后,我会主动向上级机关和纪委说明全部情况,为我在此事中未能坚守原则、客观上造成的恶劣影响,接受任何处理!我这身警服如果组织认为我不配再穿,我绝无怨言!”
“自首”?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震撼了所有人。
这件事的影响,竟要一位局长主动“负荆请罪”?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担当!
记者们的镜头疯狂捕捉著这一幕,村民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震惊,随后渐渐转化为一丝动容。
然而,自始至终,李然老爷子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穿着白衬衫、情绪激动、自称有罪的中年人。
就在陈局长话音落下,现场一片肃穆之时,老人却缓缓摇了摇头。他挣脱了李清影的搀扶,向前走了一小步,距离陈局长更近了一些。
他没有愤怒,没有指责,甚至没有接受那份道歉。他只是用那双看尽沧桑的眼睛平和地望着陈刚,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抚平一切的力量:
“小同志,” 他用了这个久违的、带着年代感的称呼,“你穿军装保家卫国,穿警服守护百姓,都是好样的。”
一句话,让强忍泪水的陈刚瞬间热泪盈眶。
“今天的事,” 李然继续缓缓说道,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错的,不是你这身衣服,也不是依法查证这件事本身。错的,是那些动了歪心思、想用这身衣服去做文章的人。”
他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指了指陈刚身上那件象征著清白与反省的白衬衫,又仿佛指向了更深远的地方:
“你把这白衣服,穿在了外面。可有些人,是把脏东西,藏在了心里头。”
“回去,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老人最后说道,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这村里,这世上,需要你们守着的地方,还多着呢。别为了几条藏在阴沟里的臭虫,误了正事。”
院中,陈局长呆立原处、泪流满面,无数人,被老人的胸怀和气度震撼得说不出话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