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房间的门紧闭着，像一道把两姐妹隔绝在不同世界的墙。
客厅里，苏玥的哭声从最开始的崩溃大喊，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抽噎。
她死死抱着那本速写日记，整个人蜷缩在地毯上，瘦削的肩膀一抽一抽的。那样子，像是抱着全世界唯一的珍宝，又像是揣著一颗随时会炸的雷。
公寓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挂钟，机械地切割著时间。
“咔哒”。
苏晴房间的门把手转动了一下。
门内，苏晴背靠着门板，顺着冰冷的木纹滑坐在地。她抬起手，看着掌心。微微发红，火辣辣的触感还在，顺着神经末梢一路烧到了心口。
后悔吗？
后悔的。
不是后悔戳穿了妹妹那点隐秘的心思，而是后悔动手。
二十多年，她看着苏玥从路都走不稳的奶团子，长成现在这个叛逆少女。她管教严，甚至逼过她学这学那，但从未动过一根手指头。
今天这一巴掌，打碎的不只是苏玥的自尊，还有她们之间维持多年的体面。
客厅里的哭声渐渐断了，化为一片死寂。
这种死寂，比吵架更让人心慌。
苏晴闭了闭眼，撑著膝盖站起身，拉开房门。
客厅没开灯，傍晚最后一点天光透过落地窗砸进来，把家具的影子拉得老长，显得空旷又疲惫。
苏玥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缩在茶几和沙发的夹角里，像尊被遗弃的石膏像。
苏晴喉咙发紧。她没直接过去，转身进了厨房。冰箱门打开，冷气扑面而来，她拿出一瓶冰水，倒了两杯。
玻璃杯壁迅速起了一层白霜。我地书城 无错内容
她端著水走到客厅，将其中一杯搁在苏玥面前的茶几上。
玻璃底座磕碰大理石台面，“当”的一声脆响。
苏玥的肩膀缩了一下。
苏晴在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两人隔着一张茶几，隔着一室昏暗。
“脸还疼吗？”
苏晴先开了口，嗓子有点哑。
苏玥没出声，脑袋埋得更低，长发遮住了整张脸。
“去冰箱拿冰块敷一下。”
苏晴又说了一句。
苏玥还是没动。
苏晴端起自己的水杯抿了一口，冰水顺着喉管滑下去，却压不住胃里翻腾的火气和酸涩。
“我不是气你喜欢他。”
沉默良久，苏晴再次开口，语气很轻，听不出情绪，“感情的事没法控制，这我懂。”
苏玥猛地抬起头，眼睛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子，眼神里全是错愕和防备。
“我气的是，你把我当傻子。”
苏晴直视著妹妹的眼睛，一字一顿：
“我每天看着你们俩在我眼皮子底下互动。我甚至还天真地想，姐夫和小姨子关系好，挺难得的。”
她自嘲地牵了牵嘴角：“现在回头看，我才是那个活在鼓里的笑话。”
“不是的”
苏玥嘴唇哆嗦著，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们没有我真没有想把你当笑话”
“那你告诉我。”苏晴目光落在她怀里的日记本上，眼神锐利，“‘明明是我先遇到的’，这一句到底什么意思？在我相亲之前，你们到底在哪见过？”
苏玥呼吸一滞。
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扯下来了。
她避开苏晴的视线，手指死死扣著日记本的硬壳封面，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就是你相亲的前一天晚上。”
“我跟爸妈吵架跑出来，去了酒吧”
苏晴端著水杯的手顿在半空。
酒吧。
这两个字像根刺，精准扎进最敏感的神经。
“他一个人在角落喝酒，看着心情也不好。我们就拼了一桌。他说家里逼相亲，我说家里逼联姻都喝多了，然后”
苏玥的声音断了。
后面的话，不用说，苏晴也懂了。
成年男女，酒精，深夜，吐槽家里长辈。
所有要素都齐了。
苏晴脑子里那些零碎的片段瞬间串联成线——林辰相亲时那副吊儿郎当故意摆烂的死样；同居第一天，苏玥开门时两人脸上同步的震惊；林辰无数次若即若离地说“我们不合适”
原来如此。
原来根源在这儿。
他相亲那天摆烂，是因为前一晚刚睡了相亲对象的亲妹妹。
何其荒唐。
她苏晴以为自己拿的是“先婚后爱”的剧本，结果拿的是“家庭伦理剧”的剧本。
苏晴慢慢放下水杯。她没有暴怒，甚至没有质问。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苏玥，目光沉得像深海，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玥。”苏晴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你有权喜欢任何人。”
苏玥愣住，没想到姐姐会这么说。
“但是，”苏晴话锋一转，“你的喜欢，是创建在我的难堪之上的。”
“他知道你是谁吗？那一晚之后。”
苏玥慌乱摇头：“不知道！我们要了酒就喝，谁也没留联系方式再见面就是你带他回来那天。”
“呵。”
苏晴极轻地笑了一声，“所以，对他来说，这只是一场不用负责的艳遇。转头提上裤子，就能来跟我相亲。而你，发现艳遇对象变成了准姐夫，不仅没避嫌，反而还在日记里回味？”
“我没有乐在其中！”苏玥崩溃大哭，“我也很难受！我也很尴尬！可我控制不住我看到他就想看，看到你们在一起我就难受”
“你可以选择告诉我，或者离开。”苏晴打断她，“但你选了最自私的一条路——留下来，一边扮演好妹妹，一边在暗地里意淫。”
客厅再次陷入死寂。
苏玥看着姐姐那张苍白却平静的脸，突然觉得自己所有的委屈都显得那么卑劣。
从头到尾，最无辜的人是姐姐。
“姐”苏玥哭得更凶了，这次是真的愧疚，“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以为那只是场梦，醒了就没了”
她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倾诉，讲那个晚上的林辰多么特别，讲他身上的烟草味，讲那种同病相怜的悸动。
苏晴安静地听着。
听着听着，她突然觉得讽刺。
“苏玥，你真的喜欢林辰吗？”苏晴突然问。
苏玥哭声一顿。
“还是说，你只是喜欢那个和你一样反抗家族、带你离经叛道的‘符号’？”
苏晴一针见血，
“你了解他吗？除了那个晚上，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最讨厌什么？有什么怪癖？”
苏玥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她画了那么多速写，却连他真正的喜好都不知道。
“搬出去吧。”
苏晴的声音缓和下来，透著疲惫，“不是赶你走。你需要一个空间，想清楚你是真的非他不可，还是只在自我感动。”
“想清楚，抛开‘林辰的小姨子’这个身份，你苏玥到底想过什么样的人生。”
苏玥看着姐姐，眼泪还在流，但眼神里的那股偏执慢慢散了。
姐姐还是那个姐姐。即便被伤成这样，还在教她怎么做人。
“好。”苏玥用力点头，站起身，有些畏缩地伸出手，抱住了苏晴。
“姐，对不起。”
苏晴身体僵硬了一瞬，最终还是抬起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以后别做这种傻事了。”
夜深了。
苏玥回房收拾行李。
苏晴独自坐在客厅，拿起那杯不再冰凉的水，一口气喝干。
胃里一阵痉挛。
她看着窗外连绵的万家灯火，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知道了真相又怎样？
找林辰对质？问他为什么睡了妹妹还敢来招惹姐姐？
然后解除婚约？让两家联姻变成圈子里的笑话？让苏玥背上“勾引姐夫”的骂名？
苏晴疲惫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辰的脸——他打架时的狠劲，他笨拙地给她吹头发时的温柔，还有他偷喝她的粥时那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这个男人像团迷雾。
她以为拨开了一层，结果发现里面是更深的深渊。
就在这时。
门口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咔哒”。
门锁转动。
林辰回来了。